31 Oct 2008

关于哈唯·米尔克(Harvey Milk)的私人情愫

预计在2008年11月26日全北美上映的电影《Milk》,是好莱坞知名同志电影导演格斯·范·桑特(Gus van Sant)的最新力作。

挑选这个特殊的日子做隆重首映,有一个令同志们心酸,也是让同志们更为坚守的原因:这部依据真人真事改编的电影,真实生活中的主人公哈维·米尔克(Harvey Milk),真实故事是,1978年11月26日,在旧金山被暗杀。

年仅48岁。

一代天娇,他肉体的生命,被人世间的仇恨和罪恶的子弹剥夺,已经在这个世界消逝,整整30年了。但他的精神生命,真的可以使用我们古典中国的那些对英雄们的赞誉,万古长青,名垂千古。任何人想记载书写我们同志的解放史革命史,无论东方西方,无论是全美国范围,还是全球视野,缺了这位英年早逝Harvey Milk的大名,是万万不可的。他是我们同志历史的一部分,他的生命故事,创造了我们同志历史。

他的历史事迹,如果不是绝后,也一定是空前的。他是人类文明历史上,公开同志身份,出面竞选政府公职的史上第一人。他于1977年入选美国旧金山市同志村选区卡斯楚(Castro)街区的市议员。

他的鲜血,他的生命,唤醒了成千上万的同志非同志的自我人权意识。正如他的墓志铭所写:

If a bullet should enter my brain.
Let that bullet destroy every closed door.

是的,子弹夺取了他的肉体生命,就让这颗子弹,冲破打碎每一扇禁闭紧闭的门吧!

作为后来者,作为同志一员,我自己,我个人,我私人,跟这位同志英雄大侠,跟他狭路相逢,必然是绕也绕不过的命中注定。

这个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有志一同的人,必定要在我的生命中,必定会闯进我的生命,留下他先锋先驱者的足印。这个人的故事事迹,这个人为我们同志后来者,付出生命代价的故事,必定如刀似剑,刺进我的大脑。

躲是躲不过去的,他必定会镶嵌进我的生命版图,如一枚钉子,深深地钉进我的生命历程,深刻地影响着我的生命轨迹,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

我的生命中,第一次和他,和这个名字,和这个名字连在一起的鲜血和生命代价,怦然心动的相识相见,我的私人记忆,完全是另外一种式样的故事。

我孤身一人飞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崭新国度,开始我孤军奋战的新移民生活。感谢威力巨大的电脑网络,我联系上并见面认识了本地第一位中国同志,叫Ken。

时光飞驰,转眼已经是10年前的故事了,Ken也早已经回流海归中国大陆,久无音信,别来无恙乎?

当年遇到的Ken,已经是而立之年的年纪,和那个年代99%的中国男同志一样,他一点也不意外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和一个异性恋的女性结了婚。他有一个可爱美丽的女儿,当年4丶5岁的样子,如今该是邻家有女初长成是豆蔻年华了。

他开着他的凌志轿车,从另外一个小城跑来跟我这个说汉语中文普通话的同志见面,我们一见如故,熟悉亲切得有如失散多年的童年好友。是啊,在异性恋的汪洋大海中,同志是一座一座的孤岛;在洋文英语的汪洋大海中,中文汉语是一座一座的孤岛。我们双方彼此,都有如此双重孤单寂寞的背景当衬底,焉能不相见恨晚,棋逢对手,酒逢知己的千杯少?

我记得非常清楚,我们第一次见面,约在一个大型的商业购物中心。那个时候,数码照片尚未普及,我们的电子邮件往来,纯文字,并没有交换各自的照片,却心有灵犀一般,一下子就从混杂人群中,将对方提拎出来,认出彼此,一点陌生都没有。天下同志是一家的那份同志情谊,至今回忆起来,依旧还有唇齿留香之美好回味。

我们就坐在购物中心提供的,供购物者休息歇脚的长椅上海阔天空,购物中心的设计,有又高又阔的玻璃天窗,天气好得和我们的快乐心情一样,那一刻,我们的心里身外,真的是阳光灿烂,蓝天白云啊!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是听不懂我们汉语中文的洋人鬼佬顾客消费者。

我们笑,大笑,浅笑,相视一笑,会心一笑,笑声也好像是有语言差别的,是我们共同的中文式样的。他跟我,谈到他迫不得已的婚姻,笑味有点苦涩,谈到他严厉的母父家庭,笑声中有一份决别,谈到他无辜的不知情的妻子,是内疚和亏欠的笑意,谈到他可爱美丽的女儿,女儿面对的将来未来,我们更是在一起唏嘘良久!谈到移民的苦,同志的累,我们也彼此鼓励,彼此激励。

美好时光总是流失得更快的,谈话间,夜色就悄无声息地降临,抬头望了望购物中心的天窗上,已经是暮霭笼罩,我们决定一起去唐人街吃晚饭。我们刚刚坐进他的车,他的手机就响了,他瞄了一眼显示屏上的号码,神情有点落寞地望了我一眼,说:「我太太。」

在去唐人街的路上,他的手机,总共响了三次,他都只是瞄了一眼打进来的号码,没接。他在一家提供食客免费停车的饭店后门处停稳车,手机铃声第四次响起,我说:「你还是接听一下吧。」

打开手机合盖,按了接听纽,是一个可爱美丽的童声:「爸爸,你在哪儿呐?妈妈和我在等你回家吃晚饭呢。」我真的不忍心让这样可爱美丽的童声失望,和Ken的第一次见面,就因为我的顽固固执地拒绝他的晚饭宴请,奉劝他回家了却女儿心愿,猛然结束。

他最后同意驾车回家,分别的时候,他从他车后备箱的一个什么隐蔽角落,翻出一个司空见惯的塑料购物袋子,交给我,说这东西送给我也好,委托我暂时保存也好,反正,我独自一个人住,放我这儿,他说比较安全,比较合适,比较放心,比较适得其所。

回到我的住处,打开塑料袋子,里边装着一本用牛皮纸包裹了几层的书,是台湾翻译出版的一本关于Harvey Milk生平传记的中文版。天啊,刚才我居然从我久没整理的藏书中,找到这本书,书名叫做《同性恋平权斗士,卡斯楚街市长哈唯·米尔克》(The Mayor of Castro Street: The Life and Times of Harvey Milk),蓝?f·席尔兹(Randy Shilts)著,陈秀绢译,月旦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9月版。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叫Harvey Milk的同志英雄。

时为1998年,距离Harvey Milk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慷慨悲歌,已经过去整整20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