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Oct 2005

每一年的十月,天空總要陰沉沉,濕嗒嗒的上一陣子。

早上七點那天殺的鬧鍾總會准時地「鈴鈴鈴」作響,一聲又一聲地催促你雲遊四海的三魂七魄回歸一體,你再情不甘理不願也得拖著笨重的身體從那溫暖的棉被裡爬起來(彥祖,你我後會有期了!)。
那潮氣十足的空氣,把手伸出去,握個拳,就彷彿擰出一把水來。

抬頭望那苦情天,是一大片的灰濛濛,該有的那麼一絲藍都給擠掉了,凝滯呆重。

那一高聳入雲的商業大樓成了這灰帆布裡的唯一色彩,但抹上去的也只是冷冷的深灰沉藍,鋼骨森林裡的巨無霸一向只負責吞金吐金,沒有什麼感情抱負。

那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風是狂野的,以排山倒海之勢卷過來,「呼呼呼」的,那落地玻璃窗「卡卡卡」震動然後雨就急急的來了,連綿的,不休止的一線接一線,毫不留情地恨恨地打下來,斷了線的雨箭在地上開了一朵又一朵雜沓的水花,一種霉臭的味道隱隱的在房裡發酵著。

你在想這麼一個毫無生氣空白一片的鬼天氣裡,最好就是窩在家裡,什麼也不做,泡一杯熱呼呼的咖啡,然後拿本好書,就這麼看個天昏地暗,看得睏了,就倒頭大睡,在夢裡發著與彥祖共樂的綺夢。

(然後你又想到三百個日子以前,也是一樣這麼放肆的雨天,在這房子裡,是有那麼一個人,與你倚在一塊,共遊書海,他那暖暖的身體依偎著你,消抵了一些雨天的寒意,空氣裡有溫和光亮的快樂。)

但你自然也知道,除非那是個上帝賜予的周末,要不然早上七點那天殺的鬧鍾總會准時地「鈴鈴鈴」作響,一聲又一聲地催促你雲遊四海的三魂七魄回歸一體,你再情不甘理不願也得拖著笨重的身體從那溫暖的棉被裡爬起來(彥祖,你我後會有期了!)。

然後公式化的洗臉,刷牙,換衣,吃早餐等,心中沒完沒了的抱怨著這樣的鬼天氣。

你在煙雨濛濛中,慢慢地向公司駛去,車外的景色在一片水簾下有霧裡看花的恍惚感,你覺得這樣的場景就好像摩西在分紅海,而你在正向海中央緩緩前進。

這麼大的雨,這麼早的天,路上行人多斷魂。

然後時針指正九時,到了公司,你機械化地開電腦上網沖浪打稿設計排版接電話說廢話聽老闆發牢騷咒罵無理客戶。

那不肯妥協的雨還在下著。
那裡有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安分地躺著,那封染上淡淡秋意的信,三千里外的故人可安好?
然後時針指正七時,你心安理得地關上電腦,收拾細軟,身心疲憊地踏上歸途。

那長命百歲的雨依然在下著。

在本城住了那麼多年的你,知道外頭早已擺起長長的車龍陣,回家的路會變得很長很長。

路上的車子走得很慢很慢。你無可奈何堵在裡頭,那時間是冗長的,像一潭死水般靜止不動就這樣的浪費生命,真是好沒有氣質。

百般聊賴的你聽著電台廣播,心裡在盤算著要多久才可以抵達家門,你腦海裡湧出了那兩句「陽光多麼充足溫柔,怎麼能相信人生已不多了?」──那位走得很突然,令人惋惜不已的台灣作家所寫下的,反諷不已的句子。

然後你想起已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那耀眼的親切的太陽。

你無緣由地懷念起在艷陽天下行走,然後身體微微地長出一些汗刺,與衣服摩擦後產生的麻癢感覺。

你想念那紅紅的太陽,那車子風馳電捲後那一瞬間揚起的塵,在陽光下泛起了白白的光,那麼細微的塵也有它發光的一刻,你對生命的奧妙有了一番新體會(你想念的只是與他一起走在大大太陽底下的那一瞬間)。

終於到家後,你鬆了一口氣。抖了抖雨傘上的水點,你如常的走到郵箱裡查查看看。

打開郵箱後,那裡有一封來自遠方的信安分地躺著,那封染上淡淡秋意的信,三千里外的故人可安好?

你拿了信件,輕輕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首旋律輕鬆的法國老歌。你只記得那前半首,那後半段他沒來得及教你哼,就走了。

永遠哼不完整的歌,似乎隱喻著什麼,當時你沒來得及細想。

你快步地踏進電梯,電梯裡一片濕漉漉。踏進屋裡,你放下手提包,迫不及待地把信拆開。

熟悉的字眼,敘述家常,裡頭還夾有一張你與他在人如潮湧的鐵塔下的照片。

看完了信,你看見了那擱在椅子上一段日子的泳褲,在往下看看那讓雨水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泳池,那蔚藍馬賽克的池底是如此的顯眼。

你喃喃自語:「這雨總有停下來的一天吧?」

猛個抬頭,發覺在鏡子裡的自己,嘴角微微的上揚,於是你又哼起了那首輕快的法國老歌。雨還在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