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林憶蓮的歌曲,從她的滾石時代開始,那些關於愛情的歌,讓人醉了又醒、醒了又醉。要讓一個失戀的人深深沉溺在那種情緒中,墮到最深處,然後醒過來,你可以讓他聽林憶蓮那時候的精選集,如果還不行,就再加上辛曉琪、萬芳、陳淑樺各一張,我相信那種過癮、到位的感覺,會讓他不停的想聽下去,聽到他想嘔,忽然有一天,當他放下耳機,他不僅醒了,也從此懂得了深刻。
40歲的憶蓮,離婚,回歸香港,歌藝越來越精,但我發現她離我越來越遠了。畢竟,九十年代當她唱著種種悲歌,她的身世似乎是這些歌的最佳代言人。千禧後當她來到這個高度,她實在已經夫復何求。她和很多港星無疑是幸運的,出道得早,得以經歷好幾個階段的輝煌,當然她的多次沉浮,來自於性格的不認輸,肯定叫人佩服。
另一位不太好運的artiste,我必須用英文來稱呼她的事業,用「藝人」似乎力度不夠,也比較悲。她唱而優則演,她得到很多香港音樂、電影、電視工作者讚賞(如倫永亮和林一峰),也一般被視為難搞、不合作。她沒有得過歌后或影后的榮銜,但一點也不影響她在愛戴她的人心目中的地位。
我小時候剛好趕上大家迷四大天王的年代,小朋友個個都有偶像。我那時也不明白偶像這個詞的真正含義,只覺得自己不需要有,不喜歡那些耍帥、辦純情、歌唱不好的歌手們。我不認為自己特立獨行,我其實也會去尋找我覺得好的人與事來模仿與崇拜,靠直覺。我想這種直覺是天賜的禮物,讓我縱然渾渾噩噩,不至於人雲亦雲。
我人生中第一次覺得自己有了個偶像/role model,而那人是一位artiste,她就是葉德嫻Deanie Ip。以前就覺得她演電影很具娛樂性,印象最深的是《洪熙官》裡頭那個會放暗器,保護小朋友的婆婆,可是不明白為甚麼她總是演小人物,出現機會不多,還總是犧牲。
2002年她開演唱會,我在唱K時看見影像,被她的歌聲和風趣震懾了!尤其她首本名曲《我要》的多種創新唱法,更叫我興奮。於是我去下載歌曲、網購DVD,還孜孜不倦的去歌迷為她建立的網站細讀關於她的一切。她上電台接受訪問,說她喜歡看星星,DJ要她多談演唱會,她根本不在乎,反而要DJ減肥,並循循善誘地和聽眾話家常。她一而再地提及人生(因為她很多歌曲都觸及此主題),但她不是權威式、高壓式地告訴人們對與錯,經歷過人生的許 多,她選擇耐心地聆聽,或者提問性的給予建議。
我不知道,原來中文世界/娛樂圈,原來有這麼一個public figure是如此值得我尊敬的。我當然知道很多人也值得尊敬,但是行為操守值得尊敬,和談話影響他人而值得尊敬是兩碼事,而且這個發現對我來得非常合時。那時是我人生的低潮期,她的出現,填補了我心中一些缺憾,慰藉了我因與母親關係不佳造成的創傷,她對人生的正面,對待人處事的一句「好醜自負」扶了我一把。
我因此明白為甚麼自己喜歡聽live music和訪談,老一輩歌手如徐小鳳,在演唱會上簡短說的是字字珠璣。由於「少既是多」,由於他們的人生閱 歷,由於他們珍惜每一句簡短的說話,所以他們具備了成為public figure的特質和影響力。這是為甚麼年輕歌手只能不停說「我也愛你們」或者語無倫次、哭得亂七八糟。葉德嫻說,就算哭了,也要堅持把歌唱到最後一句。
她的性格是cardinal的,我也是。Cardinal一般被翻譯為基本。但我覺得翻譯成「主導」比較對。有沒有發現一班朋友當中,總有一兩位是主意多,喜歡駕馭、帶領主流意見的?而這種人常常會互相欣賞又水火不容。這樣的人其實很累,很多時候走得太前,就不被理解或接受,但又按捺不住心裡頭擁戴真理的衝動。
Deanie曾經來馬來西亞開母親節演唱會,最叫人感動的是,當聽眾以為演唱會結束競相離席的時候(大馬的聽眾就是這樣掃興,他們不曉得歌手只等encore),她跑了出來叫住在場的媽媽們,然後派康乃馨給她們,場面非常混亂。我站在遠處張望,在寒冷的高原旅游勝地,心裡頭有股溫暖,久久未曾散去。
希望她身體安康,可以再出來開演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