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有「女性」的保护色,所以才可以公然亲狭,公然「执女之手」而不被外人绘声绘影,偏偏她却又是因为常做男儿打扮,才可以穿梭堂会,自由来去,也因为她有三分阳刚气,才让理惠有了倚靠心。
还记得头一回读到《牡丹亭》中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心中就不由自主轻轻一叹,这么美的词,该怎么唱?该怎么表现?
想像是最美的。然而,多少文人墨客都有重唱《游园惊梦》的冲动,因为那份心悸,那份感动,光是在心头叹息是不够的。
不论是白先勇的小说或舞台剧版本,或是杨凡的电影版本,都强调「良辰美景」终必「繁华落尽」的「奈何天」,都在「华丽」与「凄凉」的视觉和理念殿堂上精雕细琢,目标是明确的,但要意境全出,却考验著导演的创意和才法。
摄影师出身的杨凡最擅长捕捉「流金岁月」的富贵华丽,他执导的《游园惊梦》第一个镜头就让观众直接撞见了富贵风华。那是清寒子弟永难想见的色彩和服饰《游园惊梦》。
全片在苏州取景,镜头游走在楼台庭园和廊院亭榭之间,加上贯穿全片,曲曲悦耳又动听的昆曲音乐,确实吻合了杨凡俗艳美学的「唯美」传统,尽得「赏心乐事谁家院」的神采。
只不过,《游园惊梦》的美都是人造之美,电影中的「场景」、「道具」与「音乐」的美妙搭配,呈现了文人的「游园」雅兴,然而真正让人刻骨铭心,甚至主动求爱的革命精神,却因为角色性格的刻画太过暧昧蒙胧,以及主要演员对嘴传唱昆曲的缺憾,都让人有「惊梦」的跌叹!
《牡丹亭》曾经是古典文学的前卫先驱。杜丽娘与柳梦梅的「梦中交媾」根本就是女性情欲的划时代宣言,但是到了杨凡的镜头下,情欲的面貌多了现代人的情欲纠缠,挥之不去的同性和异性情谊,却成就了另类的情欲世界。
以王祖贤为例,先是男装女儿的扮相亮相,她对宫泽理惠的迷恋与欣赏,不但是艺术世界的惊艳,也有了戏子「反串」的真实与虚拟的双重对话趣味。
因为她有「女性」的保护色,所以才可以公然亲狭,公然「执女之手」而不被外人绘声绘影,偏偏她却又是因为常做男儿打扮,才可以穿梭堂会,自由来去,也因为她有三分阳刚气,才让理惠有了倚靠心。
但是这层「同志」神话的假像却在吴彦祖的介入后被戮破了,王祖贤从性爱中了悟自身的性向觉醒,却成了理惠碎心的残梦缘头。
理惠也不是这么纯净的女同志,她对王祖贤的依赖,可以解释成同性的相亲相惜,私底下她对二管家似有若无,说不出口的「异性恋」情愫,不时浮现,才是她真实的渴望。
所以王祖贤对她是有情有义,独独少了肌肤相亲的火热烈爱,以致於最后她移情别恋时,除了幽怨,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言语和眼神了。
问题是,杨凡却又不忘夹带这位二管家和他的小徒弟之间的暧昧同志情,他可能是同性恋的同志角色,也可能是双性恋的忠实信徒,这一切更使得宫泽理惠的感情归宿宛如失根的兰花,没有根茎,没有土壤,只能随波逐流,飘零一生。
矛盾与对立可以是戏剧的起源,也可能是戏剧失焦的关键。
《游园惊梦》的剧本出现太多角色的性格矛盾,稀释了全片的韵味。王祖贤的男装戏太过矫情夸张,合唱昆曲时的嘴型不合(还记得《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乐蒂吗?静婷再会对嘴,都还偶而有破绽可见,相对就衬托出凌波的原声演唱格外迷人)。
嘴型不合,再美丽的歌声就没办法和她的角色连成一气,唱歌是假,戏就不真,就让人觉得她在电影中的卖力演出有如一场「人间游戏」。
戏中,她骗了宫泽理惠,还好,戏外的观众不是那么好唬弄的,就如同眼尖的观众会发现宫泽理惠唱起昆曲时嘴型不是绝对相合,徒有型,却无神,更别提气韵了。
不过,不忍「三春好处无人见」的杨凡还是努力打造一个「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都能兼具的姹紫嫣红世界,伦永亮打造的音乐旋律,在既古典又好听的「皂罗袍」音乐之外,更多添了现代风情,不贪求戏浓,也不细究女性情欲幽微转折的观众,反而可以在诗文音韵中享受许久未见的昆曲时光。
这正是杨凡摄制《昆曲三部曲》的微妙心思,他见证的美丽,透过镜头,要和有缘的观众再次邂逅。
公映讯息
《声影纪事─台湾及华语电影音乐情旅》影展
http://www.twfilm.org/companionship/index.html
《游园惊梦》放映日期
台北: 8月13日(六)14:30;8月14日(日)19:30;8月24日(三)19:30
新竹: 9月11日(日)19:00
高雄: 9月8日(四)19:00
桃园: 9月3日(六)18:30
本文全文《20050713:游园再惊梦》,原载:http://blog.webs-tv.net/tonyblue/article/28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