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知道都灵国际同志电影节中将放映新加坡本土禁片《单》(Solos)时,感觉有几许兴奋,越禁越要看的性格,促使我誓必观赏这部影片,也激起我好奇地想看看拍摄了这部禁片,成了新加坡检验局「叛逆之徒」的是何许人物。
影展开始好几天了,在影院大厅左等右盼,左望右看,就是看不到任何一个貌似狮城小子的踪影。一天在戏院餐馆与崔子恩和孟诺喝茶,问起他们是否见到罗子涵,他们说道:「有啊!他才刚到不久,小孩似的,头发红红的,就是他啦。」
接着,孟诺便嚷着 : 「这不是他正走进来吗?」
转头一看,红孩儿,呃……不,顶着一头黑里透红头发的罗子涵,就活生生,笑嘻嘻地站在眼前。连忙起身自我介绍,然后便单刀直入提出做访谈的要求。约定时间,搞定!
Fridae:这次你第一次来参与都灵同志电影节,对于这个电影节,你有什么看法?
规模很大,举办得很有组织,很让人惊喜,它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它不像其他的许多影展那样着重于奖项和星光熠熠的明星嘉宾。你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出,这个影展志在发掘新的叙述故事的方式和新的声音,这是一个对电影很有敬意和非常有热忱的作法。
从它多样化的选片以及节目,可以看得出他们对这个影展精心的处理和周详的考究,让人感觉就像置身于同志电影百科全书中。因为它同时也安排了许多很全面的回顾项目,形成一个对旧同志电影很好的参考机会。
Fridae:对于这个影展所挑选的影片素质有什么看法?
都很好,其实我曾经想过,我们有那么多的电影节,甚至构成了电影节彼此竞争知名度,颁发奖项的地步……
Fridae:你是觉得在这样一个同志影展,会感到比较轻松吗?
对呀,这其实是个很有远见,很具激发性的影节,更重要的是它发掘人才,这是每个影展都应该具备的重要任务,为新进艺术工作者提供展现的机会。
Fridae:关于这边西方观众对于东方同志电影的观点,你有任何观察吗?
其实我从没注意到这点,对我来说,我不将我的影片标榜为东方电影或者是同志电影,所以我从不注意是西方观众或者是东方观众在看我的影片。
Fridae:让我们谈谈你的影片《Solos》,为什么会想到拍摄这么一个题材的影片呢?
许多人或许猜想它是否带有点半自传性质,但我一直都很犹豫地想是否该称它为自传,许多人会因此直接认为影片中所发生的情节和性爱场面都是真的。影片题材的灵感源自真实带有传记的故事,但剧中故事的发展……
Fridae:让我连想到那则发生在新加坡关于中学男生指控男教师性骚扰的新闻……
对,对,这是其中一个引发起拍摄这部影片的灵感因素和推动力。说实在的,引起我注意的,不完全是因为它是有关同性恋关系,而是有关一段亲密关系的结束,同时这是一段有关两方面年龄差异挺大的关系。对我来说,这段关系的感情变化,比起它是否是同性恋情来得更重要。起初,我是曾经有考虑过把故事编成有关女长男幼的感情故事,但后来我决定安排两者同时都具有同等的威胁性。
就像剧中两人之间发生冲突殴打起来的那段,他们两人同时都拥有男性同等的力量,如果他们是男女关系的话,两人之间的威胁性和力量的不平衡就显而易见。
Fridae:当时,你是怎么样开始筹备拍摄这部影片的?
当时我与合作的导演(光领)参与了一个电影工作室的项目,我们一拍即合,关系很好,后来,我们发觉到彼此工作方式也很合得来,很有默契。于是,我们决定合作拍摄一部较有剧情故事的影片。他同时也是影片的制作人之一,所以他也协助了筹备道具丶地点以及申请准证和筹款等等的工作。
那时,他问我是否有意拍摄一部电影,我回答说我有这么一个故事,它是我生命中挺重要的一环,所以我很希望将它改编成值得拍摄成电影的剧本。
Fridae:在筹备和拍摄期间,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和阻碍吗?
当然,起初的困难就是筹钱和寻找制作人,你应该了解到,拍摄一部同志电影是个禁忌,拍摄一部实验性电影也是个禁忌,拍摄一部实验性质的同志电影更是个大禁忌,所以寻找适当的制片人和经费都艰难,但最大的困难还是来自如何将故事以适当的手法表达。
无论如何,这是个十分难得,很珍贵的学习过程,无论用任何东西来交换,我都不会愿意放弃它。这个拍摄经验和这部影片的特色息息相关,如果我们有更多的经费的话,我想结果它将会变成一部完全不同类型的影片。然而比较起这部受经费限制,已经完成的作品,我不能肯定那是否将会是我更偏爱的结果,因为这部影片是由一组人员的诚恳和热忱的心血所酝酿而成,那是复制不来的。这份心血情感就像是烙印在数码中,从影片中是可以感觉到的。如果你很投入的做这一件事情时,当一伙人都抱以很积极丶正确的态度去拍摄这部影片,这种热忱的情感就完全融入影片其中。
在观看影片时,是可以感觉到这份投入其中的感情,我想这就是电影的魅力吧! 它有能力以无形丶很抽像化的形式把这种感情表达出来。
Fridae:在演员方面,是通过怎么样的形式挑选的呢?
林友明是首选,我戏中妈妈吴悦娟也是首选,在写剧本时,其实这个角色我就已经是在为她而写的。虽然有人评论说她饰演我母亲,似乎太过年轻,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她这个演员,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感情联系,这对影片是十分重要的,外貌和年龄倒是其次的问题。
他们两位在新加坡都是剧场经验丰富的演员,吴悦娟更是郭宝昆的第一批学生中的一个。我曾经观赏过许多她的精彩演出,因此我对台上的她,产生了很强烈的联系。当我们邀请她参与演出时,我对她说,妈妈这个角色是我为她订身而写的,她便立刻答应演出了。
至于友明,虽然角色并非为他订身而写,但他是甄选时的首选。我们需要一个外表稍微出众,这个样子就可以产生戏剧冲力,让观众想为什么这男孩会背叛一个那么有吸引力的伴侣,而对这段感情的性质产生兴趣。同时,友明并非很传统的英俊,但他拥有某种特殊沉默的气质。
这两位演员的表现以及声导都为影片添色不少。
Fridae:开始编写剧本的时候,你就已经决定亲自上阵演出男孩的角色了吗?
起初我是想尽量找其他演员演出,但要找合适,又愿意为毫无名气的处女导演作出这类牺牲的演员,并不容易。其实我饰演这个角色,感觉年龄稍微太大了。最初是想找更年轻的演员,像大概十五丶六岁左右。
Fridae:让那么年轻的男孩来演,不会招惹更强烈的非议吗?
我真的很希望找其他演员来演,但是又不想在众多任务中,再增添必需指导和说服演员的负担,而且我觉得身为导演,我应该以身作则。如果我本身都不愿意光着身体面对镜头,那又如何说服演员们做出牺牲呢?
在新加坡,裸露和被众所周知为曾经拍过裸露戏是件很重大的事,就像林友明,虽然一开始,他就晓得将会有裸露戏,但到了真正拍摄时,多少都有点焦虑不安,我亲身下海和他一同演出这样的戏,其实也缓解了他拍摄裸露戏时的忧虑。
许多人都曾经问过我,这些性爱镜头是否真的有必要,对于我来说,是的,我觉得很有必要。我尝试捕捉肢体的语言,无论是丑陋或者是美丽的肢体语言,我都希望能捕捉到它的本质,性是一种很原始的行为,我原本想要展示的是一种很自然丶笨拙,但不完全色情的性爱场面,结果却是那么的官能感性。
我曾经见过演员们在荧幕上模拟性爱,在这部影片中,虽然我们没有真枪实弹,但我认为表现得真实,还是很重要的。像有时,看到荧幕上的口交行为,连嘴巴的位置都没对准,看了都觉得别扭,既然要拍,为什么不拍得真实点呢?
Fridae:那拍这部影片时,你到底有没有向新加坡电检局挑战的企图呢?
当我们拍这部影片时,我们当然清楚情况,但那不是主要的目的。我不晓得其他人是否有意图,或许制作人会想到这是个很好的推销工具,但我个人只是想叙述一段故事,而这段故事则刚好是关于这么一个有关同性恋性爱情感的主题,而裸露则是剧情所需。
许多人曾经问我,为什么我会要拍摄这样一部,明知道将会被禁止在新加坡上映的影片呢?
我想现在新加坡人看不到这部影片不要紧,影片是可以不朽的,重要的是接下来,新的一代会有机会看到这些影片。
Fridae:虽然他们都没机会看到这部影片,但通过传闻听说过这部影片后,公众对它有什么样的反应?
新加坡的同志群体对这部影片的反应不太正面,这点并不稀奇。刚开始的幼苗都是很脆弱的,新加坡同志群体的基础就如幼苗,在新加坡有关同志的了解不很广泛,突然出现了这么一部他们认为对同志形像生活和性爱有反面刻画,如3P丶背叛丶消沉的影片,可以想像他们的反应如何。
我也曾经有过挣扎,也曾经问过其他导演,他们是如何平衡身为同志群体「代言人」所该做的,和诚恳忠于自己所要做的,这两种心理。最后我选择了后者,我不想为它成为同志群众的宣传片,也不想将它拍成美丽丶惹人好感的同志片,所以就招惹了许多的负面的反应。
Fridae:那么你是没有意图通过《Solos》来传达任何讯息?
讯息是当然有的,但它必需兼顾到同志群体的各个面貌,而不是「独沽一味」的模型。
Fridae:你会不会认为如果有对白的话,观众会更加了解和投入?
每次发表会上观众都会问,有关对白的问题。我可以了解到,对于一些人来说,会觉得缺少对白有点过于刻意,尤其是当银幕上明显地出现两人对话的画面时,却毫无声音,观众都很好奇地想知道对话内容。
我试过有对白和没对白的两种方式,当加入对白时,观众会聚精会神地聆听谈话内容,而忽略了许多其他的细节。我要观众注意画面的设计,演员的神情和肢体语言等等,而不是为对白分神,所以对我来说,无对白的画面是很重要的。
Fridae:有新作品的计划吗?
有的,但还没确定什么,我希望能继续挑战限制……
Fridae:哪种限制?
我自己本身的限制,不只是电检局的限制。我本身感觉上的限制和负担,每次当我在做某个作品时,我都希望能尽量逼迫自己前进,甚至到了感觉窒息的地步。
我要那种对本身带有危险性的感觉,不然,我就觉得这作品根本不值一顾。如果缺少那种强烈的感觉,那倒不如不去做,拍电影是一种非常劳力伤神的工作,如果没有值得议论的内容,那倒不如剩下那笔钱,也无需费钱费力。
Fridae:你是公开的同志身份吗?
是啊,我父母都知道我的性取向。
Fridae:你会抗拒被称为同志导演吗?
时常都会。
Fridae:你会继续只拍同志性质的电影吗?
有人说那只是必经的一个过程,我真的不晓得,或许我会继续拍摄同志电影,或许我会不再拍摄电影,又或者我会转向拍摄商业性电影,我真的不知道。就像如果两年前,你问我是否会想到会在都灵同志电影节上和你交谈,我肯定会说不会。
我不能想像会成功地拍摄了一部电影。目前,我有兴趣的是拍摄有关同性恋的电影,从来就没有人问过其他导演为什么会拍摄非同志电影,他们以个人的生活经验拍摄作品,就像我现在的情况一样。
Fridae:昨天看过你在《快乐工厂》里的演出,那算是十分大胆,突破性的演出,身为演员,你的尺度有多宽?
在《快乐工厂》里的情形是,影片故事对我有吸引力,而且当导演邀请我演出时,是在一种很具友情,很诚恳的情形下。我没把自己当时演员看待,我当时只是想如何能帮助他们成功地完成这些他们心目中的映像。那时,我刚拍完《Solos》,我很了解到要找到合适,又肯敢于演出的人,是十分困难的。
只要是我信任的导演,我的极限就是如何能帮助导演实现他们所要的映像效果。就如我本身是导演,我也希望我的演员能尽其所能的协助我完成作品,而不是浪费时间地去担心他的私处是否上了镜,还是如何避免在镜头前手淫。
Fridae:多年前,轰动一时的《巴黎最后的探戈》的女主角曾经指责导演利用了她来完成自己的艺术私欲,你对这点有什么看法?
其实这是一种很两厢情愿的合作,每一种关系都一样,不单单只是演员和导演之间……
Fridae:现在,越来越多的影片出现演员们真枪实弹地演出性爱场面,你个人认为真的有必要吗?
我个人认为不是完全需要,但那得看导演的要求,如果他有足够丶充分的理由,他可以尝试说服我,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Fridae:那就是说只要是你认为该做的,你就会毫不反悔的去做?
不错。生命实在太短暂了,有太多其他更值得担忧的事情去劳神伤心。
Fridae:现在中国丶台湾丶香港等地都拍了不少同志电影,你对这些亚洲同志电影有何观感?
像许多其他同志一样,我对同志电影很感兴趣,总像带有一种观看自身经历的感觉。我到这儿的理由就是要有机会多看,多学习有关同志的电影。
近年来,不只是亚洲同志电影,基本上亚洲电影越来越受到重视,这证明亚洲的观点也受到注目。
Fridae:现在,在许多欧洲国家,特别是在影展中都可以观赏到这些亚洲同志电影,你认为这会帮助欧洲观众更了解亚洲同志的世界和情况吗?或者它们更加深了这些欧洲观众对亚洲同志典型形像的误解?
这是挺有「政治味道」的问题……其实这完全依据个别观众而言。如果观众看了影片后,有任何误解,那是他个人领悟性的问题,不该归咎于导演。
Fridae:你认为这些影片都重复着同样典型的同志形像吗?
不,我不认为,其中也包括许多不同类型的同志人物。当然,其中不乏典型的例子,在日常生活中,这类同志比比皆是,他们也就不可避免的同时出现在影片中。
做为一个观众,我不会到影院去寻找代表同志的典型模范,我是去好好地欣赏一部电影。
Fridae:最后一道问题,你真的不要分析你的影片吗?
对,许多人都还没有看过这部影片,所以我不想左右他们观赏这部影片时个人的领悟。
Fridae:那就是说观众该以自己的领悟去了解这部电影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