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Dec 2008

勇者无惧

刚刚过去的12月1日是世界爱滋病日。27年前,全球首宗爱滋病例出现了,从此同志世界甚至全世界都不一样了。

因为工作上的一些需要,上网收集了一些资料,虽说自己被分类为同志作家,可是读着那些研究报告丶临床实验等,顿时觉得自己很孤陋寡闻,很多东西都不知道。(又或是自己脑子选择性失忆,对于各种生命残酷的真相,大家总是设法视而不见,所以烟民才能抽得那么理直气壮。)

各种惊人数据也让人看得心惊胆战──到了2020年,你所吻丶抚丶吹丶插的10名男同志里,也许就有3名是感染者。有基友在政府医院里工作,他说每个星期都有两丶三宗病例,而且多是20多岁,拥有大好前途的年轻同志。

「安全性爱Safe Sex」基本上不存在,只有「 比较安全的性爱Safer Sex」。连口交都要戴着套才算安全,天呀,谁愿意尝塑胶棒呀?同志们干脆向东方不败阿姨学习,来个自宫或是到深山里灵修算了,从此不问世间性事,一切爱恨纠缠就付诸这双手。

同志们的每一回色辣都是「风风火火,轰轰烈烈,我们的性爱像一场战争」,穿上防弹衣,也难担保可以毫发无损,功成身退,那些不穿防弹衣的赶死队,更是准备为性捐躯,一心做只风流鬼。

爱滋病虽然残忍,但是来自「万恶基为首」社会的岐视更是残酷。患上爱滋病,何止是家门不幸,简直就是十恶不赦,死人勿近,生人隔离,死后合该打入第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对爱滋病认识很模糊的大众以为爱滋可以瞬间夺命,殊不知许多HIV+的人健健康康地活了十几年;更多人都以为爱滋病毒可以在一咳丶一摸间传出去,所以闻之色变。

这照成了许多感染者不愿就医,继续舞照跳丶马照跑丶男照玩,于是病毒就这样传染出去。很久以前就听某些爱滋病志愿谘询人员说本城许多间桑拿是爱滋集中营,最危险的地方未必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当同志难,当名公开出柜的同志很难,当名承认自己是HIV+的同志难度简直和登天没两样,不谅解亲友的背叛,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样眼光丶压力,非常人可以承受,惟有把自己深深埋入孤寂里,残喘的灵魂疲累地活着。

那天在「福来点」看见公开自己HIV+张圣铭的访谈,就真想送个「勇者无惧」的招牌给他,天晓得,他曾经历过些什么惊风骇浪。他健康地活着,自豪地秀出那大胸肌的每一瞬间都是对其他患者的一个鼓舞。

说起来俺在「有够力游行」里还曾经见过他一面,当时看见一位坦胸上台的壮壮帅哥上台和阿妹拥抱,还以为是何方神圣。他容光焕发,看起来比谁都健康。若形容憔悴,人比黄瓜瘦的唐唐和他站在一块,要大家猜谁是病患,那「天妒英才」的花圈一定送来俺这边。

年前在暹粒游玩时,方向感白痴的俺在小巷里走着走着,一个转弯后,竟然迷路了,走到一个荒凉,写满了「穷」字的小村,几间简陋的小茅房,几只懒洋洋的水牛,面色枯黄,衣不蔽体的小孩子张大了眼睛看着这名异乡客,看不见尽头的黄泥路,长长的往前沿伸,有一种无以名状的喧嚣孤独。

午后的蓝天看起来是那么硕大,凶猛的太阳毫不吝惜照着,像要把底下的一切都吞噬,让唐唐有少许忐忑不安。俺快步走着,突然见到一个板屋,上头写着HIV+中心还是什么的,走了进去,小小的屋,墙上贴了一些剪报,里头空无一人。正中央有个装了些钞票的募款玻璃箱,俺放了些钱进去。突然一名健壮的青年走了进来,俺当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问他:「你是不是HIV+?」,他快速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有少许尴尬但目光炯炯。

他的坦白让唐唐不知该如何答腔,喉头鲠了刺。沉默在空气里转成漩涡,把黑夜卷进来,天色开始暗了。俺知道是时候往前走,继续回旅馆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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