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Apr 2009

「红」颜

09年元月26日,一名孕妇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一家名为凯泽·珀马南特的医院剖腹产下六女两男。我在一个同志相关的专栏,跟你提这则新闻,干什么?

那就给你一个脑筋急转弯的问题吧,猜一猜,电视新闻报道这则新闻时,隐私来隐私去,没有图像显示的「六女二男」,电视台用什么来表示?

答案是,电视上显示了八个奶瓶。更精确的答案是,两个淡蓝色的奶瓶,表示两个出生的男孩子,剩下的六个女孩子呐?奶瓶的颜色,是什么?也许,你平时一点也不关心,管它用什么颜色,代表女孩子呢。也许,对于你这样聪明的人,从我的标题,猜也猜出来了,红色啊,一点难度也没有。

是的,红颜,好像古今中外,有志一同,不约而同,「红颜」就是女子的代称,女子就是「红颜」呀。

我们又多了一把自豪骄傲的理由哦,红颜,这是我们古典中国的说法呀,汉字一直都是这样,中文从来都是这样。歌颂异性恋的女男爱情时,女性就是红颜知己,不爱江山爱美人,怒发一冲为红颜,站在男人的角度,赞赏赞颂赞美女人女性,表达对红颜的感恩感激。

而异性恋的男人们,管不住自己的欲念,四处留情,到处搜罗红颜知己,到处以多情种为荣,每当英雄气短,每当穷途末路,一路走来的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的红颜,红叶传情的红颜,关于红颜的颂歌,关于红颜的诗情画意,统统都不见了。

没有担当,没有责任感,没有忏悔,凡是功亏一篑,凡是功败垂成,在男人的视角当中,就是女人的错,就是温柔情怀的错,往日情意绵绵的红颜,往日棋琴书画的红颜,就统统变成了「红颜祸水」了。

而跟我们同志相关的「红」色,我专门写成「红」颜的这个红字,那个表示六个女孩子的红色,不是青天白日满地红的红,不是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的红,不是张艺谋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红高粱》的红,不是李安同志电影《喜宴》中的那些大红喜字,而是西洋人眼中,所有颜色中,女性气质最足的粉红,是浅浅淡淡的一抹红。

而将我们同志,特别是男同志,和这个粉红色挂上钩,联系起来,一起来羞辱的,登峰造极者,莫过于纳粹希特勒这个人类恶魔。正是他的党卫军发明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残酷的集中营制度,关押的不仅有因为种族歧视而来的犹太人,而且还有因为性取向歧视而来的同性恋者。在纳粹集中营中,男同性恋者的标志,是一个粉红色的三角。

表示男同性恋者女里女气的粉红色,表示男同性恋者妖气的三角标志,多么惨痛的记忆,多么羞辱的标志,多么贬斥的阴性的负面的妖魔化的含义,同性恋者很受伤,同性恋者很生气,同性恋者要抗议,同性恋者要杯葛,实际情形是,根本不容你辩解不容你反抗不容你拒绝的贬义标签,要不怎么叫他们纳粹呢!

以前我表达过一个我自己自创的「名人名言」:不就是说我C嘛,那我就C给你看!我的招数招术,其实是来自我们同志的前辈,我们的同志先驱,我们的开路人,我们的先行者。二战后,纳粹灭亡,犹太人获得解放,同性恋者呢?解放了吗,平等了吗,羞辱去掉了吗,妖魔化消除了吗?

我们同性恋者,总算有了在人类异性恋霸权下的生气的权利,受伤的权利,反抗的权利,抗议的权利,拒绝的权利。而我们同志采取的平权战术,平权战略,不是拒绝粉红色,不是消灭粉红三角,不是让粉红色从我们的同志世界消失。而是恰恰相反,我们同志将强加给我们的粉红三角,「据为己有」,化腐朽为神奇,主动的,积极的,占用,拥有,这个粉红三角标志。

我们拥戴这个女里女气的粉红颜色,我们喜欢这个红颜中的红,我们以粉红色为荣,我们骄傲,我们自豪,我们是粉红一族,我们就是粉红男人。看不惯我们粉红的娘,我们粉红的母,我们粉红的妖,是吧?看不惯我们既是男人,又偏爱粉红,是吧?想用表示女性的粉红色,来标签我们来归类我们来羞辱我们,是吧?

我们同志已经干过很多回来,最初的Gay,也是贬义妖魔化,我们偏偏将它当成是我们这个族群的身份认同,后来的Queer,更是含义古怪恶心,变态到底,我们也偏偏就是要让你们呕吐呕吐,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粉红色女里女气么?偏就要粉红给你们这帮子狭隘的歧视的异性恋者看!

很有意思的是,在中文世界的同志,用起粉红色来,多半有点中国式样的委婉含蓄。以前「如歌」大力推崇的崔子恩,他划时代的同志小说,取名叫《桃色嘴唇》,我读了好几遍,体会到其中的「桃色」,和洋人的粉红(Pink),有继承,有发扬,含义的微妙之处,每每让我击节赞叹。

还有一个在华人世界开拓同志新天新地的二言同志,他开天辟地地创办了中文同志资讯网络杂志,取的名字,就叫《桃红满天下》。最初我也是有些迷惑,我们原先是有「桃李满天下」的说法,偷梁换柱,暗渡陈仓,从桃李,换了个红字,变成了「桃红」,怎么就变成了同志的网络中文杂志了呢?直到我学到我们同志的粉红三角的历史和掌故,才领会到二言同志的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