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Dec 2008

海角零號一號

初看《海角七號》劇照,覺得范逸臣的氣質有點像八十年代攻陷香港的王傑──他那首膾炙人口的《幾分傷心幾分痴》,時不時仍然不請自來在我的回憶留聲機響起,蔡琴新近以金聲灌錄的華語版《一場遊戲一場夢》再漂亮,油膩膩的廣東歌詞卻永遠揮之不去。

你別說,「分離從來不易」呀,經過漫漫二十載,誰也沒有因為不停失足變得特別聰明,發霉的不覊浪子還是有市有價。三日不剃的鬚根在你(可能也是三日不剃)的面頰一磨,鐵石心腸很難不軟,明知道纏上一個只會以憤怒表達一切感情的頹唐男毫無前景可言,猜想中叠起的高潮實在不可抗拒,只要曉得將錯置的洩憤途徑引到床上,調整「操他媽的台北」的正確對象,令砸結他的蠻力好好運用在你求X若渴的肉體,我的姑奶奶,十年八年沒有人敢擔保,那一夕纏綿的轟烈倒可以拍拍胸膛寫包單。

電影裡的范逸臣沒有令人失望,恰恰正是心目中理想的潦倒台灣男子──是的,彼岸年過三十的浪蕩子是廣受香港同志歡迎的綺夢角色,就像異性戀男個個張開雙臂盼望從天而降的舒淇。港九新界並非缺乏這一系列的產品,但味道就是不同,吸引指數不是差幾條街,而是乾脆欠奉。

首先,本地薑肯定不會兩隻耳朵都戴耳環這麼跟不上潮流,打扮太合國際水準,分數不加反扣;沒有受過軍訓的身軀,發福起來慘不忍睹,老婆餅的潛伏威力利害過鳳梨酥,長期食用者很難在稍為鬆弛的臨界點保持美妙平衡。放逐到南丫島或者石澳,也不會滲出懇丁的泥土氣息,該處的山地人來自美洲和澳大利亞,新村民不小心吸入原住民文化,不是值得歌頌的落葉歸根,倒會被嘲笑變成假洋鬼子。

你指我獵奇心理作怪都是這麼說了:連三日不換的T恤,穿在台男身上都特別爽朗,微微的汗味只會刺激性慾,不會教人急急腳走避。專家指范逸臣不會演戲,然而他神色偶爾流露的木訥,正是性格上千金難買的假哨牙,最能誘發醉翁的雅興:尚未凝結成年輪的歷史,等著識趣的手指輕輕撫摸,傷逝一點一點融化,第二個春天還會遠嗎?他的性感不帶威脅,比頭角崢嶸的范植偉、張孝全和楊祐寧可親近,好勝的小弟弟們有角力癖,曾經失敗的他好不容易才領略溫柔的矜貴,你懂得釋放,他就是奴隸。

有這麼一件寶貝坐鎮,影片拍得好不好無暇計較。想不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喊打喊殺的警察一出場,貪婪的眼球立即過主:這人叫民雄,在最短時間攀上了我的慾望投射榜。

忘了什麼隔斷關山的半生緣吧,別自作多情替它化上羅曼蒂克的濃妝,《海角七號》描繪的,不外是幾個充滿無力感的男人如何找到安撫自我的門路。歷史透視明淨的社會學專家會告訴你,男角們由不舉到狂射的過程,恰好反映台胞從腐敗的扁政府邁進朝氣勃勃的馬槽這一段經歷,但喜歡吃鹽多過吃米的男色關懷者,觀察則比較下流直接:煩什麼煩,莫名其妙與日本妹擦出火花的阿嘉、以思念逃妻為理由茹素的勞馬、把戀母情意結投射在多仔婆身上的水蛙,真正需要的不就是對方嗎?不必遠道請中孝介去endorse那壇爛透的演唱會了,海角七號既然是個不再存在的地址,坦誠剝下外衣接受自己的零號或一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