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從很多電影中，看到那種叫「青春」的感覺和畫面，無論是快樂、美麗、還是憂傷，這是一個在生命之中劃不去的過程。這也是，這次要和李啟源導演對話的原因，因為他的新作《亂青春》，以及那一段在網絡上流傳的李導談及這部新作的視頻。

關於李啟源

畢業於台灣政治大學心理系，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心理學碩士、巴沙迪納藝術中心設計學院（Art Center College of Design）電影碩士。李啟源是台灣著名的作家及詩人，他的文學作品曾獲得中外文學、「中國時報」副刊文學獎、「聯合報」副刊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等各大文學獎項的肯定，他所創作的電影劇本作品也數度入選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 他在1997年完成他的第一部劇情長片作品《颱風紀念日》，並得到美國休士頓國際影展新導演銀獎及劇本銀獎的肯定。在美國期間曾在好萊塢New Island Entertainment後期製作公司，擔任編劇、創意總監職務，直到2004年才回到台灣自組「李啟源電影有限公司」並在隔年完成了《巧克力重擊》。 李啟源目前兼任國立台北藝術大學電影創作研究所助理教授，同時也繼續不斷從事電影創作，而在好萊塢累積的多年創作經驗，使得他的電影除了豐富的人文思想外更添加了成熟的技術輔助，未來的作品相當值得期待。

作品年表：導演作品
1993年	《Statue》（短片）
1995年	《狗城剃頭師》Dogtown Barber（短片）
1997年	《颱風紀念日》 Hurricane Festival
2005年	《巧克力重擊》 Chocolate Rap
2007年	《亂青春》

作品年表：編劇作品
1997年	《颱風紀念日》 Hurricane Festival
2005年	《巧克力重擊》 Chocolate Rap

作品年表：著作
1991年	《牆眼》
1996年	《魚翅狂》
2001年	《少女殺人日記》
2002年	《暴暴鼓》
2006年	《巧克力重擊》

 

得獎紀錄
1984年	1984 以《螺旋》獲第一屆中外文學獎「新詩類首獎」
1988年	以《錄鬼簿》獲第十一屆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類評審獎」
1989年	以《艋舺狂想曲》獲第十二屆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類評審推薦獎」
1990年	以《我們明日的廣告辭大展》獲第十三屆中國時報文學獎「新詩類首獎」
1991年	以《解嚴年代的愛情》獲第十三屆聯合報文學獎「短篇小說類第二名」；以《牆眼》獲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
1992年	以《饗宴》獲第五屆梁實秋文學獎「散文類首獎」
1994年	以《築巢季節》獲第六屆中央日報文學獎「小說組第二名」
1996年	以《颱風紀念日》獲美國休士頓國際影展「劇本銀獎」
1998年	以《颱風紀念日》獲美國休士頓國際影展「新導演銀獎」、Dance With Film國際影展「最佳攝影獎」、Flagstaff 國際影展「新導演銅獎」、美國洛杉磯新秀影展「最佳攝影劇情片」
2001年	以《少女殺人日記》獲新聞局「優良電影劇本獎」
2009年	以《亂青春》獲德國曼漢姆影展評審團頒發特別推薦獎

Fridae：聽說你小時候就很喜歡電影的，其實有那些電影影響得你比較深的？

小時候看很多日本東寶出品的怪獸片，像哥吉拉一類的，常會作噩夢。還有我記得Robert Wise 的歌舞片《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我看了四、五遍，裡頭的每條歌，我都會唱呢。小六的時候，我看了奧黛麗赫本演的《儷人行》（Two for the Road），自以為瞭了男女感情究竟是怎麼回事，直到現在，我還沒發現有哪部電影講得比我小時看得那部更透，更悲傷。

Fridae：導演會不會是你小時候的夢想啊？

不會啊。那時候的我，根本不知道導演是做什麼的。不過看完電影回家，我會按照情節，自己演個兩三遍，倒是真的。

Fridae：你在美國攻讀心理系博士學位時，是什麼使你毅然轉念電影製作？

因為厭煩了整天待在實驗室，解剖老鼠的日子。有個冬天的清晨，出奇的冷，系門口包圍了五十幾個保護動物組織的抗議學生，不讓實驗室的清潔人員進出。我只好自己拎個大麻袋，把上百隻白老鼠的屍體裝在裡面，從後門溜出來，扛到焚化場去。一路走著，冷風撲面，令我異常清醒，我就在想我到底在幹什麼。回到實驗室後，把申請電影系的表格填好，寄出。四個月後，山櫻花盛開的校園裡，我變成了電影系的學生。

Fridae：聽說，當你轉念電影製作後，你父親有三年沒有和你說話。其實，在你父親眼裡面，你是一個怎樣的兒子呢？

這個你可能要問他才知道。雖然說有三年沒講話，其實之前，我們在一起，也沒什麼話講。他見到我會問我好不好，我說好，接下來就是冗長的沈默。

我聽他說過最長的一段話，是在2002年我祖父過世的時候。那時我剛從美國回來，一天深夜，醫院的看護打電話來說祖父不行了，我和父親趕到醫院，剛好見到祖父最後一面。父親抱著祖父說，不要害怕，安心的走，媽媽在天國等你……父親就這樣在祖父耳邊一直重複的說，像哄小孩那樣，然後闔上祖父的眼睛。

我和父親為祖父換衣服的時候，我告訴父親，我想把美國的工作辭掉，回來拍片。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但他其實說了很多，我們的關係就是這樣。

Fridae：其實，除了電影外，你還擅長文字創作，而且還獲得過不少的獎項。是什麼令到你熱衷於文字創作的？

我從高一就開始寫小說了，寫作讓我安於孤獨。沒辦法享受孤獨，就不會有創作。拍電影則像一場狂歡，狂歡完後，不免又一個人躲回房間，安靜的創作。我沒有特別熱衷什麼，這已經變成我的生活型態。

Fridae：比較滿意的文字作品，有哪些啊？

比較滿意的作品，永遠都是下一部。

Fridae：對你來說電影製作、和文字創作有沒有共同點的？

不管是電影或文字創作，最先都必須找到一種氛圍，氛圍對了，一切都對了。

Fridae：到目前為止，最滿意自己的電影作品是？

還是下一部《沈默的愛》。




夏日暴雨、蟬聲和青春的記憶──新作《亂青春》

Fridae：有很多人說，《亂青春》是「後岩井俊二風格」的作品，對這個形容有什麼看法？

我不大懂什麼叫「後岩井俊二風格」，老實說，我也不怎麼喜歡岩井俊二的東西。大概是大家初接觸到像《亂青春》這樣風格的東西，無以名之，就拼貼了一個「後ＸＸ風格」，但為什麼不是「後胡金銓」？或「後林青霞」呢？我也不懂。

Fridae：是什麼讓你想到去拍攝一部與青春、同性戀題材有關的電影的？

每個人的青春史，就是一部情慾探索史。藉著情慾的探索，我們更瞭解自己是誰。

有人選擇男人，有人選擇女人；有人先選男人再選女人，有人先選女人再選男人；有人跨界，有人變性。凡此種種，除了當事人，原也不干任何人屁事，只是剛好我和《亂青春》的三個女孩，在長達一年多的相處中，分享了很多私密經驗，於是就拍了這樣一部電影出來。生命是流動的，拍完片一年後的現在，她們長大，不一樣了，回不去十七、八歲時的味道，只有她們青春的影像，在一秒二十四格的底片上，永遠留下來。

Fridae：可以簡單介紹一下《亂青春》裡面的內容嗎？

「青春」是種很不自然的狀態，有點邪惡，卻很過癮。有時凶猛，有時暗自神傷，有時渴望一個溫柔的眼神，有時除了高喊Fuck，哪裡也到不了。《亂青春》描述的就是這樣一種氛圍。

Fridae：會不會從電影中找到，屬於你的青春期裡面的影子呢？

那是免不了的。電影裡的所有人物，都有我的一部份，甚至是夏日的暴雨和蟬聲，也有我的記憶滲透。

Fridae：在臺灣放映前，《亂青春》已經被列入「限制級」的類別；在東京電影節上，很多觀眾看過後，都為這部片中的大膽的情節而感到驚訝。這是你拍攝前就想到的嗎？

不過就是在鞦韆上手淫和口述性交細節嘛，不管是日本或歐洲觀眾驚訝的是電影的風格形式，而不是這些鏡頭，那些記者們太誇張了，而且老喜歡往鹹濕的方向作文章。不過一部電影拍出來就是這樣，大家各取所需，我早習慣了。

Fridae：這次你和三位新演員（三位女主角的飾演者）合作，過程中有那些比較難忘的經歷呢？對她們又有什麼印象？

拍片時，很多的場景我要求即興演出，因為我不喜歡演的感覺，我要真實的情緒流露。

有場在北海岸拍的戲，拍一半突然狂風大作，下起西北雨來，荷蘭籍的攝影師問我是不是收工。收工？我說老天送來一份大禮，趕緊拍吧！結果兩個女孩在大雨中跳舞，跳著跳著，情不自禁掉下淚來……這些片段，最後成為《亂青春》的結尾。我覺得沒什麼比這更貼切青春了，既溫柔又粗糙，既抒情又暴力。

姚安琪是個奇怪的女孩，我從她十七歲時就認識她了。她告訴我很多奇怪的故事，我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她自己編織出來的。她有小女孩的稚氣和天真，另一面卻又比我成熟得厲害。她老是嚷肚子餓，連續幾天只吃蘋果裹腹，我們每次出去吃飯，她就吃炸雞，不論西式中式日式，她就點炸雞。我喝啤酒，她啃炸雞，然後一邊告訴我亂七八糟的事。她說她是害羞內向的人，我覺得她是瘋子。她是那種導演不要求，她就會隨便亂演一氣，但碰到瞭她的導演，她可以給出非常純粹的東西。她是天生的演員。

千慧長得像鄰家的可愛小妹，讓人不會防備。但是她的心思細膩到連她自己都會抓狂。有時我開個玩笑，她可以難過好幾天，然後跑來跟我講，然後又被我罵一遍，她的專長彷彿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這種性格與長相衝突的質地，令我在角色的塑造上，有個很好的著力點。

李律呢，她很另類。所有我們在八歲前應該都會的玩意，她一個也不會，比如說騎腳踏車、彈銅板、游泳等。事實上直到拍《亂青春》，她才踏出過台北市，之前她最遠的地方只到過台北縣。但如果你以為她是那種乖乖淑女，你就錯了，她不高興時會飆髒話。拍戲時，我和攝影師都被她的腳踏車撞過。拍落海的一場戲，還得我親自下海拉著她游，我問她為什麼不能自己游？她說她怕魚。

Fridae：李壽全的女兒李律也在其中演出，對於這個著名歌手的女兒有什麼評價呢？

演員還是有點生活磨難，東西才會深刻。這部《亂青春》為她打下一個不錯的基礎，以後的角色是否能超越這部戲，就看自我的造化，父親是誰，一點都不管用。

Fridae：最近，你憑《亂青春》在德國曼漢姆影展中榮獲評審團頒發特別推薦獎。對此，你有什麼感想呢？

果然在發掘新導演方面，有很精準的眼光。這當然也是因為我得獎，才會這麼說的，哈哈！

Fridae：其實，之前臺灣也有很多女同志、青春題材的電影，如《刺青》、《渺渺》、《愛麗絲的鏡子》等。有沒有擔心被人說《亂青春》，是你的跟風之作呢？

在他們之前，有很多人拍，在我之後呢，想必也會有很多人拍。拍男同志或女同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同志佔總人口的十分之一啊。按人口比例來說，每十部片裡，總要出現一部同志片吧。我想問題不在是不是同志片，而是有沒有拍好，對吧？

Fridae：為什麼你一直都說，《亂青春》不算是同志電影的？

因為我不是為拍同志電影而拍同志電影的，我的注意力不在這裡。不過我說過電影出來後，大家各取所需，各自解讀。你要問我，我說不是，但你要覺得是，就是吧。事實上，上個月我還帶著《亂青春》參加了義大利都靈同志影展，再上上個月，韓國人說那是女性電影，邀請參加首爾國際女性影展。同樣的，你問我《亂青春》是不是女性電影，我也會跟你說不是。

Fridae：在《亂青春》後，你還有什麼新的工作計劃啊？下一部作品，又是怎樣的呢？

下一部作品《沈默的愛》，暑熱過後，就會開工。這部作品比較特別的是，幾乎沒有台詞，想描述那種語言到達不了的愛。

Fridae：如果有機會，還會拍《亂青春》這類型的電影嗎？

過十年後再說吧，除非能賦予這種題材什麼新意，我不會再重複相同的東西。

Fridae：你有沒有擔心拍了一部帶著同志色彩的電影作品，而擔心被人當你是同性戀者啊？

就算被當成同性戀者，也不會讓我的作品變得更好或更壞，不是嗎？既然如此，我又在乎什麼？

Fridae：你是怎樣看待同性戀的這一種關係呢？

愛就是愛，同性、異性、雙性……不管什麼名稱都阻止不了，儘管愛就對了。

Fridae：你身邊有沒有這樣的朋友？你和他們的關係是怎樣的？

我的哥兒們，有的愛女生，有的愛男生，就算他們愛上河馬或鱷魚，我都會給予祝福。

Fridae：有什麼話想對亞洲各地的同志朋友說的呢？

同志的公民權，是性解放運動的最後一個高潮，加油了！


李啟源談電影《亂青春》視頻




電影《亂青春》預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