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這世代的精英們被瘋狂摧毀
飢渴而歇斯底里地赤裸
在破曉時分蹣跚走過黑人街道
尋求一劑憤怒的毒

I saw the best minds of my generation destroyed by madness, starving hysterical naked,
dragging themselves through the negro streets at dawn
looking for an angry fix

─《Howl》, Allen Ginsberg, 1955


在談論反文化（counter-culture）的脈絡中，不可跳過的一頁文本便是美國在二戰後1950年代誕生的「垮掉的一代」（the Beat Generation）文學代表作：艾倫‧金斯堡（Allen Ginsberg）的長詩《Howl》。金斯堡在1955年寫下這篇鉅作，並在1956年由舊金山「城市之光」（City Lights）書店老闆費林加提（Lawrence Ferlinghetti）出版這本《嚎囂及其他》（Howl and Other Poems）。詩作以自由的文字體式，巧妙運用宗教性語言和關於同性戀性愛、藥物幻覺等的露骨描寫，鋪排出當代青年的失落與焦慮，更對傳統文化、主流社會和國家體制極盡諷刺、反擊。「垮掉的一代」在這首詩裡被定義了，而這首詩也因其中刻意淫猥的文字而遭到起訴──這場改寫近代文學史的法庭，最終由《Howl》獲勝。



在《Howl》誕生的55年後，今年此詩的電影《Howl》問世。導演勞勃‧伊普斯汀（Rob Epstein）與佛列德曼（Jeffrey Friedman）八年前開始這個把《Howl》搬上銀幕的計畫，片中最令人矚目的手法是融入了動畫，並由在《自由大道》裡飾演哈維‧米克的愛人的詹姆斯‧法蘭柯（James Franco）擔綱主角金斯堡，他在《Howl》中的表現好得令人為之讚嘆。《破報》透過信件訪問導演之一勞勃‧伊普斯汀，以問答呈現如下。


破報：是否能談談你個人對金斯堡的想法，以及你除了《Howl》以外最喜歡的作品？

1960年代末，我在高中時第一次讀到《Howl》。我其實不清楚當時自己從中得到了什麼，除了知道它很酷，而且說出了不妥協的、令人為之目眩的事實。那是我們嘻皮時代反文化運動的，關於叛逆的讚美詩。

《Howl》極具說服力並且激情地傳達出艾倫所見當下的社會情形，包括文化中喪失人性的軍國主義化現象、對地球的強暴、商業廣告如何殖民人心、以精神病學為手段邊緣化異議，以及其他主題。他以人性靈魂的歡愉慶祝及「萬物皆神聖」的堅持去回應這些情形。他直白地談論性──包含他自身的同性戀取向──在1955年是革命性的，在今日看來依舊偉大，以六零年代為始的所有反文化運動進程在《Howl》詩中預示了。我認為《Howl》和《Kaddish》並列為二十世紀最重要且最有力量的兩首詩。



破報：為何在今年為《Howl》拍攝電影？你們花了多久時間拍攝？談談電影製作的過程。

這個計畫來自於2003年金斯堡的遺產執行人來電詢問我們（艾普斯坦與佛列德曼兩位導演）是否願意在《Howl》創作50週年之際為它拍攝一支紀錄片。於是我們投入數年的時間研究和思考這個計畫，找出我們怎麼透過電影去談這首詩。我們使用詩中的文字並發現可以將它拍成劇情片，以探索創作這首詩的過程（透過艾倫‧金斯堡給《時代雜誌》記者未發佈的「遺失的訪談」），和詩作發表當時保守的社會對詩的回應（透過《Howl》以觸犯猥褻罪遭起訴的法庭對質）。

《Howl》這首詩從過去至今一直都耀眼、新鮮，並且自由──它揉混神聖與褻瀆語言的方式；它搗碎性與政治，將預言視覺化──我們如何以現代的處理來觸碰它？怎麼想都感覺不對。這首詩挑戰我們去找出大膽的拍片方式。於是我們選擇了融合不同的電影風格去建構一個能進入詩本身、並從中延伸而出的敘事手法（narrative）。

破報：你認為片中的３Ｄ動畫有忠實呈現出《Howl》詩裡的氛圍嗎？為何動畫對於性的描繪相對隱晦？

我們的構想是去想像詩人心中的夢景（dreamscape）。我們不希望圖像過於拘泥於字面原義，也不希望太拐彎抹角，所以它成了接續不斷的一場舞蹈。我們想要觀看者由圖像、文字和音樂帶領，使他們能直接感受詩的魔力。至於性的描繪，我們必須找出暗示性且詩化的方法，同時帶出詩中感官耽溺與貪色的成分。同樣的，它是一支介於字義描寫和精神圖像之間的舞。



破報：為何同時代金斯堡身邊重要的「垮掉的一代」人物，如開設「城市之光」書店並出版此詩的勞倫斯‧費林加提（Lawrence Ferlinghetti）、曾與金斯堡交往的《在路上》（On the Road）作者傑克‧克魯亞克（Jack Kerouac）、《Howl》一詩獻予的詩人卡羅‧所羅門（Carl Solomon）及其他，在片中戲份不重？

我們從資料文件出發，並決定將電影的關注視角侷限在對詩本身必要的元素中，包括它被創作出來的過程，以及它對世界的影響。

破報：對你而言，「垮掉的一代」是什麼？

「垮掉的一代」是一群自由思想和反建制創造性（anti-establishment creativity）的先行者。那是個輝煌的時刻，當一群性感的年輕詩人、作家、藝術家面對所處的年代，試著把文化從催眠洗腦式的大眾媒體、製造恐懼的政治裡喚醒。


本文原載：《破報》復刊641期


《嚎囂/嚎叫》電影預告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