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的。囈語的。勃發的。騷動的。
非法的。暈眩的。放浪的。男體的姿態。
把它們寫下來──便以為自己再不會忘。
把男人的身體部位拆解了,每一個部位牽出一段記憶來。
邵祺邁最新力作《男之事典》,通過文字拆解男體部位而引發牽動的一段一段愛戀記憶,以感性溫馨的筆觸,勾勒出同志生涯中曾經涉獵的、錯失的、想像的種種肢體光影和姿態。Fridae本週開始連載。
序章:給藍玉湖。
玉湖兄:
我開始慾望你的時候並不知道你已遠行。高三最後衝刺期,班上男同學在自習課偷偷傳閱你的《薔薇刑》,汗熱濕黏的大腿緊貼書頁,男女男男的短兵相接在字間不住晃抖,我們的呼吸濃重到像要屏息了,毛孔卻用力吸吐著賁張的血氣。一則共通的成長秘密,我們懂得避而不談,也許 是,我們都深怕一旦點燃,便要無止盡燎原下去,終至像故事的主角那樣,萬劫不復的境地。
男色世界的大觀捲軸,是你提早為我開啟了。當時未成年的我,等不及要離家北上,循著你筆下的路線:新公園、酒吧、三溫暖,一一造訪。沒什麼好怕的,如果纖細善感如你,都能對這個色慾橫流的世界保有一絲期待,希冀能在這一場又一場的身體旅行之後,找到最信任的一雙肩膀停靠下來,始終自信適應力強、也自以為還有很多青春可以揮霍的我,當然可以先去轉個幾圈見見世面。反正再遍體鱗傷再慘烈,也比不過你的男主角──有他們在,我就有一種莫名的心安。
有一度,我以為可以憑著封面上的黑白照,在哪裡遇見你。你纖瘦無瑕的肢體,回身顧盼的姿態,還有清晰可見的股溝──那是對身體的自信,也是自我認同的勇氣,即使在今日,也無人能及。你自稱是愛上自己倒影的水仙少年,別人則說你厚顏無恥,簡直文壇男妓。我只暗自揣想著:如果真的見到你,我會是多麼激昂勃發的光景。
幾年過去,李某某被關了又放出來,又再因誘姦搶劫入獄。當年的「同性畸戀」,現在變成一門顯學,可以端上檯面公開討論、可以放到學術殿堂頒獎表揚,每年還有一度大遊行、有整日的太陽可以曬,但此地後繼的寫作者比起你,卻軟弱、保守了,或說,凋萎了。慾望的場子變多了,大塊肌和古銅色成了基本配備,沒有它們,很難在你流連過的圈子裡混得下去。你堅守過的纖瘦俊美姿態被劃歸成非主流,而我,也早已從當年那個對一切躍躍欲試的小男生,結束了漫長的身體旅行,逐漸成為一枚對慾求麻木的男性。
某些時候我總會強烈地想起你,玉湖兄。你寫下的篇章啟蒙了我,讓我提早領受愛與慾如此得來不易,所以只能冀求短暫熾燃、只能倍加珍惜的道理。我想念那個時代,那些為了愛可以付出生命的人們──單純、友好,直見性命。
邵祺邁 敬筆
註:藍玉湖,80年代末90年代初台灣男色作家,著有《薔薇刑》、《狂徒袖》、《鬱卒》、《愛人》、《相愛的肩膀》等多部小說,另以本名出版多本詩集。1991年遭情殺身亡,享年23歲。當年的殺人兇手,2001年因迷姦案再度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