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Nov 2008

別讓我最後才知道

那是一個久違的大晴天,和熙的陽光絲絲縷縷,靜靜地從露天咖啡館館陽傘間的縫隙洒下來,爵士樂在背景輕快響起,柔和平穩,像怕把誰吵醒似的,空氣裡有閒閒的靜態。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著,說電影、論歌曲、品男人,稀鬆平常,就是不提情變這回事,怕戳刺基友甲的傷口,要他血流汨汨,傷上加傷。

多年的戀情畫上句號,基友甲最近斯人獨憔悴。曾經繁華如鏡,萬紫千紅的愛情花園竟然在一瞬間凋零枯萎,所有的絢爛媚艷都退下,幻化成一片炙眼的蒼白。情到濃時突轉淡,讓他措手不及。

該結束的還是要讓它結束。說真的,要治癒情傷,再好再親密的好朋友也幫不上忙,大伙只希望他的傷痛能讓時間給過濾,快快拍拍身上的塵土,重新出發。

他勉強溶入我們的話題,擠出來的笑容難掩淡淡憂傷。唐唐無聊地翻著一本時尚雜誌,大衛回著短訊,占米看著人來人往,想著些什麼,此時無聲勝有聲。

他突然問:「你們是很早就知道他在外面的事吧?」

大家被這提問攝了一下,眼裡微微有怯意,像個在公牆上肆意塗鴉的頑童被捉個正著。

占米快速反應過來:「是有聽說啦。」他無神的眸子泛起迷霧。俺最怕看見男人流淚 ,這裡不是星光大道,哭崩長城也沒有評判觀眾給你同情分,於是快快來個《讀者文摘》語錄應對:「過去了就是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他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你們不早說……」然後聲音開始顫抖。「你們不知道最後一個知道有多痛。」

幾個月前,就聽說過他的另一半在外頭金屋藏嬌的事。不過都只是聽說,沒有什麼物證人證,大家就以為這只是本城基國度另一則小八卦。反正和基友甲見面,他總是和另一半恩恩愛愛、親親蜜蜜,於是誰也沒去當真。

後來基友乙到鄰國公幹時,竟然在夜店裡和那對姦夫淫夫碰個正著。基友乙繪聲繪影地說:「他見到我,真是當黑。在夜店裡頭暗暗的燈光,也看見他的臉變色,可以知道他有多怕,那小狐狸精不知道自己原形畢露,還在那裡舞個不休。」

當時大家心頭一寒,占米說:「要不要跟阿甲講他男友的風流事?」大衛附和:「要,讓知道他男友有多壞,叫他快點飛他出局。」

一向惟恐天下不亂的基友乙自然舉手贊成。唐唐卻十分反對:「清官難審家庭事,他們自己的事,他們自己最清楚,我們外人還是別插手的好。」

占米跟著說:「也許 他男友遲些會浪子回頭了,我們看著辦吧。」最後決定什麼也不說,一切順其自然。

寧教人打仔,莫教人分妻,就拿基友甲和男友兩人之間的愛情籌碼賭一賭,圓滿或破裂,看老天爺吧。結果他男友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終於紙包不住火,搞成今天這個局面。

看見基友甲那副悽悽慘慘樣,大家不免有點懊惱──當初是否應該告訴他呢?

占米說:「應該寫篇匿名電郵,叫他提防提防。」;基友乙也說:「早知道當時下飛機的第一件事就衝上他家,揭下他那無恥男人的真面目。」;唐唐繼續唱反調:「我倒是覺得沒有做錯,只能怪他們有緣無份。當時他愛得這麼痴,為仔死為仔忙,說了出來,他也許 會怪我們諸事八卦,居心不良。」

俺想基友甲的心痛還夾雜著少許 羞憤──身邊人在外頭搞搞震,自己竟然一點蛛絲馬跡也看不出,還被蒙在鼓裡,這段日子當了大傻瓜。

經此一事,大家的慧根增長幾分:占米說:「真是天下男人一樣黑,要好好管教家裡那位才行。」;大衛則說:「我想基友甲平時眉精眼企,沒有可能會察覺不到男人變心,也許 看見了、發現了什麼,但他因為愛得太深,理性失焦,不願意去承認這件事。」

唐唐十分贊同這點。很多人上了船,坐穩當了,就什麼也不願想。發現船頭有小漏洞,開始進水,就往船尾坐去,後來終於沉船,溺沉情海──不是最後才知道,而是知道了選擇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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