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瑞秋,我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每當我閉上眼睛,仔細的去思考自己是誰時,我總是一位男孩。我會想像自己躺在星空下的草坪上,凝視著天空,感覺微風吹過,自己好像要被吹散了,好像自己不曾存在一樣,這種感覺好奇怪。我是不是太愛幻想了?但是為什麼這種感覺是這麼的真實?在妳的心裡也會有這種感覺嗎?在妳的心裡的自己是一怎麼樣的人?」我曾問瑞秋。
「在我的心中,我是一位美麗,勇感的女生。在我的夢中,我是一位優秀的動畫家,可惜我的父親去年拒絕簽下藝術學校的學生貸款……」瑞秋說。
「沒關係,只要我們一起從現在開始努力,或許在幾年以後我們還是可以實現心中的自己。」
我無法控制風的方向,但是我總是能夠控制我的帆使我航向我的目標。──Jimmy Dean
許多人的心中都有一位理想,幻想,或是真實的自己,一個別人都看不到的,隱形的輪廓。人們會使用許多方法去呈現那個自己,從心理上和從社會上釋放自己自由,而服用跨性荷爾蒙與手術來變更自己在社會上的性別也是一種呈現自我的途徑。然而並非所有的跨性者們都會需要經過完整的荷爾蒙與跨性手術來使自己在社會上感到舒適。每一位跨性者的體驗與所需都不相同,有的僅僅服用荷爾蒙,有的認為在自己的身上一定要有自己應當擁有的生殖器,有的不介意保留自己體內的陰道,卵巢,有的認為所有的「女性」器官都要移除自己才安心。有的在跨性以後希望能夠安心的去過跨性後性別的生活,有的則以自己為跨性者為榮。
在我的女朋友,瑞秋和我說當女性服用睪丸素能夠產生男性特徵以前,我不曾知曉在世界上有女跨男的存在。
那些男孩們教我的事
從被家人無意識的壓迫中掙脫出來以後,自己回到國外,我突然進入了一段「叛逆期」,刻意去做母親曾警告危險的運動──滑板。
在我的朋友中有一群健壯的黑人,他們都來自倫敦,因為出生貧窮所以有的在這仍舊種族岐視嚴重的白人社會比其它的白人學生們都還要用功。一位在倫敦出生的非洲人,來自迦納的朋友雷蒙德曾告訴我:「每一位在倫敦長大的黑人父母親都會對自己的孩子說『你與其他的白人孩子們不同。他們或許只須要一丁點兒用功便能達到目標,但是你要花上比他們高出十倍的努力都還難以受到相同的尊重』。」
晚上人靜地廣的時候就是到停車場滑板的好時機,雖然夜晚寒冷,車窗的玻璃都能見霜,但是滑板越滑越熱,最後連只剩下一件T恤都還想再繼續脫。
雷蒙德告訴我滑板是他最熱愛的運動。滑板滑了六年多,摔斷了一條腿,復原後又再繼續滑。他說滑板讓他得到許多啟示,在滑板上,敢做敢當,每一個動作都與自然物理有關,大自然就是你的老師,所有的技巧都不是成功就是摔跤,就如滑板跳過一把椅子沒有跳到一半還停下來的。若動作一有錯誤,還沒回神大地之母就已經把你摔到地上,毫不留情。然而滑板也是要憑感覺的,因為每一個人體重,身材,滑板的種類,鞋子,習慣等不同,沒有一個人能夠光憑著去模仿別人來學習滑板技巧,所以一定得親身去體驗,自己去摔。還告訴我有一位滑板高手,因為骨頭斷了又滑,滑了又斷,斷掉的骨頭以鐵補復,所以最後渾身都是鐵。
在Jamison Green的《Becoming a Visible Man》書中說雖然醫生們能夠告訴跨性者服用荷爾蒙,跨性手術的大概後果,每一個人的基因,體質,受診的情況不同,就算別人的跨性手術成功,也沒有人能夠把握荷爾蒙,還有手術在自己身上的結果絕對也是理想的。手術是「賣出不退」的,跨性者一定要深思,認清自己的身體和治療後的結果。在滑板跳過障礙物前的那一剎那,將成功的機率放到最大。
一開始我把藥名抄在紙上,走到附近的藥局裡去問。這麼一種會給服用者帶來巨大改變的藥怎麼可能會隨便賣出呢?經過一系列的翻閱資料和研究之後,我終於領悟到原來事情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原來荷爾蒙會給身體帶來的作用與我理想中的有所不同,原來還有跨性手術,原來跨性還涉及到法律,社會,和生活中的每一刻,原來女跨男是存在的,原來以前在電視節目上被自己當成「笑話」的「變性人」就是這樣子來的,原來他/她的心情就是與我現在一樣,原來他/她們是多麼的勇敢,堅強──原來我不是孤單的。
我比許多跨性者們還幸運的,是我仍舊有愛我的父母親,但是他們仍然還在學習瞭解自己的孩子是誰的過程當中。
去年我回台灣看家人,家人的朋友也來家中拜訪。「妳交男朋友的沒?」好像是他們最關切的問題。還未待我開口,曾經說過接受了我想要「變」成男生想法的母親就會急著為我編答案。
我知道母親或許出自於好意,但是自己的無法被別人,甚至是被自己最親愛的媽媽、爸爸看見使我在台灣的那一小段日子非常的難過。我常想,如果有一天這個社會能夠讓自己的媽媽在外人的面前放心的以自己的孩子是誰為榮,以自己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為榮將會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情。
被遺忘的男孩
與這一群男生在一起,外表像小男生的我就被當作「小弟」,跟在兩位大黑人的後面。
雖然外表已經常被人們錯認為男生,但是我不想一直做「小弟」,「當我領悟到自己永遠無法成為一位成熟的女人,我唯一的路就是去成為一位成熟的男人」Jamison在書中說出自己跨為男性的抉擇。
我的手臂已經成長到它的極限,最強壯也就是如此了,我也「錯過」了變音的時期,男生女生都把我當成小弟第,難道我永遠都將停留在十三歲嗎?
「當男生可不簡單,」一直知道我想要「變成」男生的雷蒙德對我說:「人們對男生是很嚴格的,男人要背負許多期待。」當然在社會上的女性也會需要背負許多期待──背負社會對男女的偏見和刻板印象。
雷蒙德告訴我他的家在倫敦的中心,倫敦塔橋離他的家不過走路五分鐘的距離。他經常在電視上看到自己的家,看到遊客來到自己的家附近觀光,但是他也告訴我了那些使得倫敦成為歐洲「犯罪之都」的男孩們被遺忘的故事。「倫敦有非常有錢的人,但是也有非常窮困的人。現在那些曾經與我同班的小學同學們幾乎都做過牢。他們出生在城市的角落,注定被受不公平的待遇,根本沒有拿到一個能夠被重視的學位,得到一份穩定工作的機會。行不成大志,血氣方剛的男孩們最後終於被逼向絕路,穿上黑色兜帽,四處行搶,打架。在倫敦出生貧寒的孩子們能夠像我一樣讀到大學就已經算大幸了。」
雷蒙德帶我來到Brixton,一個在大倫敦東南方充滿黑人的地區,在大街上只有黑人沒有白人。在週日我們隨雷蒙德的姐姐一起參與每週日一次的教堂禮拜,參與禮拜的只有黑人,有高有矮,有男有女,大家的血脈都來自大非洲的不同國家,但是當所有在白人社會下受到相同歧視,傷害的黑人們相聚在教堂,一起唱聖歌,分享心情,讓心境能夠在每週這難得無種族岐視的空間下舒緩一次。
在回家的路上經過了一座橋,從橋上能夠俯視整個倫敦塔橋的風景,從此也能看到雷蒙得與那一群「流氓」的家。
「雖然生在倫敦,塔橋的風景雖然美麗,但是都好像幻覺一樣,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高傲的白人,貪婪的富人。這種感覺不會很奇怪嗎?」我問雷蒙德。
「不會啊,就是要這樣人生才充滿挑戰!」雷蒙德表面自信的說。
活出自己
心中仍舊存在曾被男性傷害的疤痕的瑞秋,雖然曾對我提起服用男性荷爾蒙,但是心存對男性恐懼的她在看著我逐步踏入男性世界的同時開始對我感到畏懼。擔心如果我真的服用荷爾蒙會變的太兇暴,太生氣。
「親愛的瑞秋,妳是因為我無法像其他的男人一樣(擁有陽具)才喜歡我的嗎?」
我很希望她在我的跨性奮鬥過程中能夠在精神上支持我。
「我是一位男人,我也知道妳一直都把我視為男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跨性,改變我的驅體,我的聲音會降低,我可能會稍為變的更強壯,性格或許也會有一些變化,但是那才是我因該擁有的。我不是為妳,或是任何人而跨性,我也不會為妳或是認何人而放棄。我想要成為一位成熟的男人,我想要讓大家以我來看待我,我想要用那一位真實的我來愛妳。
十一月四日,美國奧巴馬當選為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雷蒙德在BBC新聞網上看奧巴馬總統說話時終於禁不住流下淚來。
本文原載:《彩報》2008年12月10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