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May 2010

兄弟義氣與Gay情誼

古典的中國男男之間的這份義氣,這份情同手足,這份惺惺相惜,這份肝膽相照,這份生死與共,這份義薄雲天,這個中國古典的文廟武廟都在祭奠供奉的「義」字,在21世紀的中國,遭遇到一個外來概念的天外來客。

「義」是中國古典文化中,非常有說道的一個概念。

這麼跟你講吧,看看以前中國的民間,稍微大一點的民眾聚集點,比如一個縣城,如果此地此人標榜有文化,有教養,標榜是所謂的「盛世」,除了民間自發修建保佑一方城池的城隍廟,或者俗一點級別低一點建築簡陋一點的土地爺廟,必定有官府和民間合力的大興土木,像模像樣地修建得有「文廟」。

文廟言正名順的祭奉,是孔夫子他老先生,他的那些徒子徒孫都只不過是受點蔭德的陪襯。這些徒子徒孫當中,有一個人的學說,千百年來識文斷字的中國人,不得不提,那就是孟子。如果說孔子學說的核心是「仁」,那記載整理他學說的「亞聖」孟子,自成一格的孟子學說,核心就是這個概念「義」。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者也。」考考我們自己,這樣的經典漢語,我們是不是耳熟能詳,彷彿刻進我們的骨子,融進我們的血液?它的出處,就是《孟子·告子上》。

所以說,中國人以前的精神殿堂文廟,敬奉的孔孟之道,說到底,也就是「仁義」二字。

這還不算完呢,一向講究文武雙全文武之道的中國人,修完了文廟,立了孔夫子的牌位,如果真的是盛世,手頭上有幾個閒錢,要標榜這樣的盛世,接下來要做的事,哪能忘了修武廟呢?

實話實說,俺短短一生,可是在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之後,遊歷有限,見識有限,眼見為實的武廟,可是一座也沒拜過。網上找來的資料,武廟在唐朝至元朝的時候,奉祀的是一個叫呂望的人,猜一猜他是誰?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姜太公啦。轉眼到了明清時期,居然移情別戀,堂堂一方地方行政官府的武廟,竟然改名換姓,轉而供奉關羽,所以啦,政府是靠不住的,呵呵,男人也靠不住哦。

既然講到了關羽,關於此人此事,研究《三國志》的學問家也好,聽民間說書人《三國演義》的文盲也好,誰都知道,關羽,關羽,怎一個「義」字了得?

想一想看,中國人古典的文武之道,精神殿堂的文廟也好,武廟也好,居然東扯西拉,居然全部都是跟這個概念「義」字相關,那「義」這個漢字,和這個字表達的意思,還不是就跟我們不知不覺中一呼一吸呼吸的空氣一樣,分分秒秒都環繞著我們的周圍?

有了這樣的文化背景做鋪墊,以一個「義」字連接在一起的中國古典式樣的兄弟義氣,就很容易解讀了,「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這樣豪言壯語的漢語詞彙,來自何處,去向哪裡。

而風水輪轉,古典的中國男男之間的這份義氣,這份情同手足,這份惺惺相惜,這份肝膽相照,這份生死與共,這份義薄雲天,這個中國古典的文廟武廟都在祭奠供奉的「義」字,在21世紀的中國,遭遇到一個外來概念的天外來客。

因為異性戀的強大霸權威力,眾所周不知,一個人類性慾人類情感的子類別,我們的同性情慾,其實一直都在無分民族,無分文化,承認也好,否認也好,鼓勵也好,壓制也好,其實一直都在生生不息頑強生存。只不過,最近一兩百年來,西洋人發明的一個概念,才言正名順明槍執火向異性戀世界叫板,這個概念,就是我們的性取向自我身份認同,Gay。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西風東漸,從西方盜來了ABCD的概念,鑽進我們自己文化傳統的故紙堆,滿目一看,我的乖乖,這些你好我好兄弟好的義氣兄弟,可不就是一幫子實打實的Gay麼?

於是乎,中國搬得上台面的四大古典名著,因為四處可見出處可見的義氣情義,幾乎可以說,部部都是Gay小說。

《三國演義》,桃園三結「義」的劉關張,彼此不離不棄的偉大男男情義,不求同月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這樣的生死相托,這樣的聲息呼應,真的只有偉大的「愛情」才可以形容,乃至於搖羽毛扇的諸葛亮,娶了個醜女太太,也是一個Gay的嫌疑,而趙雲、周瑜,凡是美男子一路的,莫不被Gay們和同人女們,貼上意淫是Gay的標簽。

《水滸傳》,更是沒得說啦,通篇一百二十回,出場的美女,妖女,淫女,為數甚多,除了林沖娘子一個,還算是個歌功頌德的正面人物,其她的,誰入過這幫子硬硬幫幫一百零八個大將的法眼?如今網絡方便了,我也就不畫蛇添足一知半解地八卦水滸中的Gay嫌疑犯們,網絡高手海了去了,搜一搜,看看他們是如何用Gay的概念,解讀梁山好漢們的兄弟情義吧。

《西遊記》,師徒四人,倒是沒多少情感糾葛,但哪個導演拍《西遊記》,不是千挑萬選,選最英俊的演員來演唐僧?而挑逗唐僧的蜘蛛精也好,白骨精也好,哪一個又不是最妖艷的女明星?不為女色心動,當然宗教意義上是解釋得通的,但凡夫俗子們的Gay,誰不是遭遇異性戀社會中的女色誘惑的不尷不尬,而痛生不愛女色的苦惱?將心比心,把個美男子唐僧,當成吾輩同道,不為過吧?死心塌地跟隨唐僧上西土的徒弟們,沒一點心被鉤住了的心甘情願,可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至於《紅樓夢》的一干男人,明晃晃的小廝,拿來出火,暗渡陳倉的男男眉來眼去,正面人物如寶玉,反面人物如薛蟠,好像是誰都脫不了被Gay意淫的干系。

更有甚者,具有偉大意淫傳統的民族,居然也將這西方引進的Gay概念,套用到我們的革命黨人身上,比如民國時期的袁世凱,孫中山,汪精衛,蔣介石,張學良,在異性戀的世界中是和女人糾纏不清,一娶,二娶,再娶,可擋不住人家人高馬大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不是?但凡有點男色的知名人士,哪裡能逃過被Gay八卦的命運?而野史外傳當中,最大最大的Gay嫌疑,其實根本不是誰跟誰上過床的真憑實據,而是死心塌地的追隨,出生入死鬧革命的熱情之外,就沒有攙雜一點點個人私人的情義在其中?但凡領袖人物,革命理念感召力之外,自然也有他的個人魅力所在,吸引擁戴者追隨者的同性男性,含含糊糊恍恍惚惚若隱若現若即若離,誰又講得清楚,革命者之間,是不是也有上升到男男愛情的那份Gay情?

如今網絡一開,匿名的帖子,更是將意淫進行到底,八卦完了國民黨人,這回子輪到共產黨人,早就有大膽的網絡大俠,將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老人家的親密戰友,用一份Gay情聯系在一起,他身邊的頭號嫌疑犯就是,也是美男,也是娶了個醜妻的周恩來,有點擔心中國大陸的網絡審查,就此打住吧,有興趣者,自己放狗搜去,看看這些奇談怪論,到底有多少值得一提的史料價值。

零零碎碎講了這麼多,全是因為一部台灣新電影鬧的,就是那部幾個美男偶像飆戲的《艋舺》,因為算是主流電影,因為不打Gay的旗號,導演做發行宣傳,也從不明目張膽講明是Gay片,得以殺進主流電影市場,所以惹得不是Gay的觀眾,也來關注一把,八卦一把,到底兄弟情義當中,有多少男男Gay情?

不知道我的讀者們注意到了沒有,俺一向以堅定的「同志」自居的,這一篇,從標題開始,就一直彆彆扭扭的夾雜一個洋文Gay字,自然是為了這經典話題的鮮明對比,為了強調這樣的一個概念,來自外邦,來自異域,來自西方,為了強調東方西方的文化的差別傳統的差異,為了提醒大家,中國古典的原汁原味的「義」,很難生搬硬套,用洋人的「Gay」來解釋解讀。

不過,試圖用中國文化特色做藉口,來抵擋全球化現代化西方化的足步,好像也還是不現實,也不理性。土人洋人都是人,是人就有不少共性的,許多價值觀,其實真的有普世意義。比如我們自以為是最中國最經典的「義」,好像是我們老祖宗的原創、獨創,是中國這片土地上的原生態。但想一想西方文明的源頭,想一想他們的古希臘時期,他們的古羅馬,亞歷山大大帝,凱撒大帝,以及他們的那些驍勇的戰士們,甚至如今還在橫掃全球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上,那些運動員和觀眾都是全男班的裸體競技者們,他們之間,情的糾葛,慾的實踐,生死的愛戀,出生入死的傳說,其實用不用「義」這樣的漢語詞彙,是不是「義」這樣的中國概念,其中包含的人類情慾實踐人類情感體驗和表達的內涵,真的是非常近似非常相似,是一份超越語言差別文化差異的人類共同情義。

不過呢,身為男同志,在謳歌我們古今中外歷史悠久的男男情慾傳統的美好之外,我其實也該反省一把我們人類,為什麼會有文字記載如此眾多的兄弟情義,而我們的姐妹,她們的閨房密友的故事,見諸中外史冊的則少之又少?自從脫離母系社會,進入父權社會之後,一直延綿至今的人類主流傳統,就一直在打壓女性的權力,所以出頭露面的社會職務公眾職位,無一不是專門留給男性的,女性的話語權,始終是在男權的巨大陰影之下,女女之間的情慾實踐,也因為書寫者的男權身份,要不就是語焉不詳,要不就是視而不見,一直被男權社會所忽視,所輕視。

我們談論義氣,談論中國自己的古典男男情義,談論洋人的傳統男男情誼,在沾沾自喜於我們男同志的悠久傳統豐富歷史遺產的同時,我們有沒有意識到,身為男性,哪怕是男同志的男性,哪怕是娘氣熏天的男同志,跟我們的姐妹相比,我們還是不知不覺地享受與生俱來的男性特權和男性優越感,我們都是依附於這個男性社會之上特權集團的既得利益者。

也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你就是再男性化雄性化的男同志,你還是自覺不自覺地放棄了一部分你自己的男性特權,你還是在革這個男權社會的命,哪怕你再認同主流異性戀霸權社會的價值觀,男人像個男人,絕對不容許自己和自己的愛人,沾染哪怕一丁點的女性氣質,但你的所作所為,其實依舊還是在顛覆你的異性戀男性的霸權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