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我完全是為了發這個帖子才逛這個吧的,我不知道有些話該和誰說,長這麼大我一直以來都過著中規中矩的生活,如果可以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一切都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因為我父親不在了。
我是九三年的,住在中國中南部的一個縣城,家裡只有我一個兒子,父親是縣一中的數學老師,媽媽以前在廠裡上班後來下崗了就一直在家做家庭主婦,乍聽起來我家還不錯。的確,如果爸爸不是那樣的話,我們家就和千千萬萬其他幸福的家庭一樣。爸爸也不會那麼早離開我和媽媽,他去年走的時候才四十三歲。四十三歲,才四十三歲。
我想了很多才決定寫一些東西,這是我心裡永遠的痛。好幾次從夢裡醒過來我都會想,爸爸還在,他正在客廳的大木桌子上批試卷,他怎麼會不在呢。想著想著就心裡不住的抽痛,那種感覺真的不只是痛可以形容。
小的時候我沒有覺的爸爸和別人的爸爸有什麼不一樣,他和媽媽幾乎很少吵架,但他也會發火,說實話,他不是一個很好脾氣的人,他的學生大都很怕他。他是屬於那種不太說話也不喜歡和別人計較的人,也說不上很嚴厲,就是給人一種很強烈的距離感。這是他教過的一個學姐說的,她學習成績很好。
他很疼我,從來不像他的同事那樣逼迫小孩念書,我一直到初三他都接送我上下學,一般我想要的東西他都會滿足我。記得小五的時候有一次我考試作弊被老師發現了他把我爸爸喊來,當時挺怕的,因為他自己就特別討厭自己的學生作弊,可是爸爸來了之後也不知道和老師談了生麼,他回家的時候什麼都沒有說。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搞得還哭了,結果爸爸說,要是太難過的話就在家呆半天再去上課。這件事我一直都清楚的記得,好像現在只記得他的好了。
發現爸爸的不正常是初一的那個寒假。
那是過年的前幾天好像,我和同學從書店出來,他忽然發現新大陸一樣的對我說,「阿少,你家什麼時候買的車?」我說,哪有、他就指了指吉瑞門前的一輛車對我說,「你爸爸剛從那輛車子裡出來」(時間太久不知道是什麼牌子的)。我轉過頭去看,恰好看見他和一男的進了酒店。當時我也沒多想,只是好奇那個叔叔是誰,爸爸的朋友圈子就那麼大,大都是他們學校的老師,那個人卻一次也沒見過。
後來第二天我又見到了那個叔叔,在我家。當時我正在屋子裡做作業,媽媽喊我出來,說有客人來了,我出去就看見了那個人。爸爸讓我喊他宋叔叔,我和他問了一聲好,爸爸又說,宋是他大學同學,今天從這經過順便來看看他。當時我就有些奇怪,不知道爸爸為什麼會撒謊。但是也真的沒有多想,我還問媽媽見過宋叔叔沒有。媽媽說她和爸爸結婚的時候見過一次,他和其他的爸爸的同學一起來的,順便說一下,爸爸是在江西念得大學。那個人看起來要比爸爸小,人看起來不壞,對我也蠻親切的,問了我一些問題,還說都是這麼大的孩子了。吃完飯他就和爸爸一起出去的,媽媽還讓他帶了很多東西,他一直喊我媽媽嫂子,我媽那個時候應該也知道了點什麼,因為爸爸和宋出去以後她一直微笑的臉就拉下來了。我問媽媽怎麼了,她說沒事就是頭有點痛。這是媽媽的一貫謊言,每次她和爸爸發生矛盾都不會和他吵,她就睡覺,說頭痛。有的時候我都不知道媽媽為什麼對爸爸那麼忍讓,她根本就沒有一點錯。這件事算是一個伏筆吧。
說到這裡,我真的想說一下,如果你沒有辦法愛一個女生,請你不要娶她。如果你頂不了世俗的壓力結婚了,也請你好好對待你的妻子,她們沒有錯,不幸被你選中和你一負擔你的痛苦已經很可憐了,你只有好好對待她才後來對的起你那個「丈夫」的稱謂。爸爸一直在盡力給媽媽好一點的生活,除了沒有辦法愛上媽媽他可以說是一個好好丈夫,可就這一點,苦了媽媽一輩子。
後來上初三之前,我們全家去了一趟T市玩,是宋在車站接的我們。那幾天他陪我們吃了好幾頓的飯,不過我們沒有去宋的家。那個時候我比念初一要敏感了一些,班裡也有不少人談戀愛,雖然自己沒有喜歡的人但還是多少有了一些了解。我那個時候就感覺爸爸和他之間不像其他朋友那樣,雖然也就只是在一起吃飯而已。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吃飯,我不吃蔥的,爸爸就幫我把湯裡的蔥花剔了出來,宋隨口就說了一句,「阿少和你一樣不吃蔥嗎?」當時媽媽就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爸爸,我也覺得怪怪的,他說話的口吻有一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曖昧,我就問他,「宋叔叔怎麼知道的?」他當時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搪塞說以前經常一起吃飯他這個人記性好。記性好,有幾個男生會記得十幾年前的同學喜歡什麼討厭什麼?雖然覺得怪,但我沒有想到那方面,如果是女性的話我肯定懷疑了,那個時候雖然也有聽過同性戀這個詞,但我真的沒有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邊,還是自己的爸爸。
我的確恨過爸爸,我問他你為什麼是同性戀,我好討厭你,我有一年沒有和他說過話,後來我慢慢的理解了爸爸,他真的很痛苦,他負擔了很多東西,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他一直都是帶重點班的學生,工作很忙,學生高三那一年他幾乎都是下一一點才睡,也少有節假。他班上幾乎每一屆都會有家庭比較不好的學生,他一直都有幫助他們。
我那個時候真的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男男愛這種事情,感覺同性戀真的好惡心,好變態(你們可以罵我,但當時我是真的這麼想的)。後來慢慢理解了,我才開始正視爸爸是同這件事,而不是一味地討厭他。
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在我初三畢業那年的夏天。我那個時候剛知道中考成績沒有多久,考的 不算壞。父母對我要求都不高,媽媽說我能好好的過一輩子她就滿足了。我學習也不差,順利的考上了一中,不過沒夠重點班的分數線。其實因為爸爸在他們學校挺有分量的,我也可以進,我自己也想進,(虛榮心主怪)可他不同意,他說太辛苦。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過得太苦,他從來都不願我吃一點點的苦。
事情發生在一個下午,我剛從同學家回來,進門就聽到媽媽在哭。媽媽是很少哭的,我站在他們臥室門前,聽到爸爸在說什麼,然後媽媽帶著哭腔的喊,我不准你去就是不准,爸爸就說他是一定要去的,我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麼,推開門看見媽媽滿臉淚痕的坐在床上,媽媽看見我進來就不說話了,我問他們在吵什麼,爸爸說沒你的事,你去自己屋裡玩會。我不肯走,那幾天我就覺得爸爸一副滿腹心事的樣子,我就問媽媽到底怎麼了。媽媽看了爸爸一眼,說,當著孩子的面,你說你是去還是不去。爸爸不作聲,轉頭去了客廳。
事情沒有就這樣結束,過了幾天,媽媽回外婆家,我一個人在家看電視,爸爸他給高三補課。我正在看的時候爸爸回來了,我問他怎麼回來得這麼早,他說有事情。我就沒有理,過了一會他提了個袋子出來,叫我不要看太久。我也沒有注意,等爸爸出去的時候媽媽打了個電話回來,問我爸爸做飯了沒,我說爸爸出去了,媽媽突然很激動,問我他有沒有拿什麼東西,我說從臥室拿了個袋子,媽媽就說,「阿少,你現在打電話給你爸爸,和他說,他要是走的話就沒有我這個兒子」。我問媽怎麼回事,媽媽沒說。
繼續說吧,後來我媽就回來了,因為外婆家比較遠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她問我給爸爸打了沒,我說打了,媽媽問我爸怎麼回答,我說他說他就是去看一個同學過幾天就會回來的。媽媽說你爸不會回來的了,當時媽媽的表情真的嚇到我了,我問媽怎麼了,她就抱著我哭了。我問媽媽爸爸是不是去看那個宋叔叔,媽媽沒有回答。我就知道有些事情被我猜中了,我問媽媽那個人到底和爸爸什麼關係,她抱著我的頭,看著我說,「阿少,如果你爸不要我們倆了,媽媽就只有你了。」我當時心裡面騰地燒起了一把火,我又打電話過去,爸接了,我問他你到底是去哪裡。他當時的語氣很平靜,他說去北京。我問他去北京幹什麼,他頓了頓說,去國外。我當時就懵了,你們可能會覺得好笑,但我當時和媽媽一樣固執的認為,如果他出國的話就不會回來了,他不要我們了。我問他現在到北京了沒,他說快了,我突然就衝他喊,你到底要不要臉,你和一個男的你到底知不知到自己有多惡心……還說了一些其他的髒話。他沒有說話,我和他說,你要是去的話,我就死給他看,他說宋真的病得很厲害他才會去看他,他保證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管不了那麼多,我說去吧,你也不用給我收屍了。他說你讓你媽媽接電話,我說你不用管了,明天之前你不會來你就永遠看不到我了。當時真的是沒有理智了,我把電話掛了之後心裡特別的難受,媽媽摟著我的頭,她那麼多年都沒有在我面前哭過幾次,可當時她哭了好久,眼淚一滴滴的落到我的肩膀上,她心裡有多苦,我當時真的很恨爸爸,恨宋。
我爸他們零五年的時候去過一次韓國,那個時候辦的護照,後來護照就一直沒有用過。上個月他讓媽把護照找出來的時候我媽媽就有些奇怪,後來他就和媽媽說他要去一次國外。媽媽說是不是看宋,他也承認了。那個時候爸爸的事媽媽也知道了,就是兩個人都沒有擺在檯面上說過,我媽媽是那種特能隱忍的人,當時如果不是真的恐慌了,她絕對不會把這件事說給我聽。媽媽當時就不同意,兩人都不肯鬆步,媽媽只有拉我做籌碼。那天被我撞見他們吵架,她以為爸爸就會放棄了。可是爸爸那次卻是真的一心想去看宋,可能那個時候宋真的病的很重。我也是後來才聽爸爸說過,那個時候宋的尿毒症真的是挺嚴重的。
後來爸爸沒有去成,他是晚上八點多回的家,回來的時候他的樣子很疲憊很疲憊,他把東西丟在客廳的地板上,看了看我,問我吃晚飯了沒,我沒有理他,他坐在我身邊,說不管以後怎麼都不能拿死來開玩笑。我當時很委屈也有一點心疼他,但我更心疼媽媽,我當時就對他說了一句話,你不配做我爸爸。他看著我,臉上表情是什麼說不清,他沒再說什麼,眼眶卻紅了。然後他就進了臥室,不一會就聽到電視被砸了的聲音,然後是燈,然後是媽媽的梳妝檯。我當時有一點害怕,不知道他會不會打我和我媽,結果他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沒有從臥室出來。
後來我就開始了和我爸爸的冷戰,他那件事情之後就回學校辭了高三班主任的職務,重新帶的高一。學校一開始不同意,畢竟高三換老師對學生真的很不好,況且我爸爸的工作能力真的很強,還是學校數學組的組長。他帶的重點班是標準班,六十個人一個班,每屆一個班至少有一大半考上一本的。很多家長都給我爸爸送過禮,都想進我爸那個班。說實話,我爸不是那種很清高的人,有的時候他也收禮,不然憑他那三千左右一個月的工資他也不可能買兩套房子。
不過我爸態度很堅決,他說他身體不好,真的沒有辦法帶高三。他說的也是實話,那段時間他瘦了很多,你們可以想一下,183的個子體重只有140左右是有多瘦。臉色也不好,本來話就不多,我不理他之後他幾乎一天也說不了幾句話。媽媽其實也很心疼他,她老是勸我不能不理他,他畢竟是我爸爸而且最後他還是選擇了我們,可是我當時真的沒有辦法理解他。
後來我就上高一了,我當時很煩,都有一點不想去學校。因為當時我家還住在教苑,離學校很近,所以我每天就開始自己去上學了,還故意和爸爸岔開時間不和他一起走。我爸的同事也是我高中時的班主任就開我玩笑說,少爺終於幼兒園畢業了不用大人接送了。
後來我的生活中出現了一個腐女,她是我高一同桌,我開始對同志改觀就是受到她的影響。我是個POT飯,她也是。她特別喜歡塚不二配對,還拉著我看,一開始我挺抵觸看,可能是她太孜孜不倦了,我後來竟然也接受了。她還給我灌輸過很多關於同性戀的思想,說男男愛一點也不惡心,比如說古羅馬人就很崇尚這種愛情,還有漢朝的時候王侯多好男風,發展到後來她竟然還和我討論我們班的男生誰是攻誰是受,當然這是後話。
高一真正關鍵的一件事情是我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人。不幸的是那個女生是我的體育老師。那個時候第一次有為一個人心動的感覺,期待上體育課,盡量表現的很好來贏得她的注意,第一次知道她號碼時那種興奮的感覺,想要和她靠近的願望。
那種喜歡一個人,懷著孤零零的心情想要和她靠近卻又不能靠近的感覺,慢慢的讓我開始正視爸爸和宋的感情。
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別人的痛苦我們永遠不知道有多苦,哪怕那個人和你流著一樣的血,只有自己遇到了經歷了才會明白,況且爸爸應該比我要難過多了。
主動和爸爸再次說話是高一下學期,那天看見了體育老師的男朋友。阿嫻,也就是我同桌,一直在八卦那個男的多帥多帥,說實話我一點點都不覺得那個人帥,看著就覺得礙眼,心情很不好的回了家。晚上很早就躺在了床上,卻老是睡不著。那段時間我成績下降很多,可就是沒有辦法好好學習。實在睡不著我到客廳找水喝,看到爸爸站在陽台上抽煙,他背對著我,背影很單薄,一直筆挺的脊背也有些彎,當時就很想過去抱抱他。心裡面很難受,我就那樣站在他身後很久,他回過身來看見了我,問我怎麼還不睡,我忽然覺得他老了很多。我走過去抱住了他。他拍我的背,說「不恨爸爸了嗎?」我當時哭了。他就一下一下的拍我的背,我的眼淚抹了他一身,後來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後來爸爸就有的時候會和我談談他和宋的事情。有一次我問他還和宋有聯系沒,他說那次從北京回來之後就把和宋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了。我問他為什麼那樣做,我說只要他不離開我和媽媽我不介意他們有聯系,爸爸沒有說。後來我才明白他其實是怕知道宋在那邊到底怎麼樣了,他不和他聯系就可以一直幻想著宋還過得好好的,這樣自欺欺人,看起來沒有太可憐卻是他當時唯一可以做到的。
忽然好想說說爸爸。他是高中數學老師,他的很多學生都崇拜他。他那個人不太愛講話,人又長得高,雖然瘦但是骨架大,鼻子也挺,所以會給人一種氣場很強的感覺。他牌技很好,也會搓麻將,以前吸煙很少後來吸得很多。記得以前他的一個學生說過,韓哥(他的學生都這樣稱呼他)是那種讓你又怕又敬的老師,不是說他會打你或者說他做了很多好事,他好像什麼都看得清楚也懶得和別人計較,做事就帶著理所當然的範。當然我爸爸不是聖人,他也受私禮,以前也賭過博。還會和我媽媽發脾氣。他和其他人一樣有世俗的一面,他也不夠勇敢,但他一直都在盡力做好他該做的每一件事,他可以說是一個好人。如果他不是同性戀,或者他沒有結婚,他應該會過得好一點吧。我問過爸爸後不後悔結了婚,他說因為我他覺得夠了。
我會談一段爸爸和宋的事情,爸爸說的不多,大略聽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數同志都可以接受自己是同志這件事,我爸爸他一開始是沒有辦法理解自己的。他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喜歡上宋的時候自虐過。他說那個時候很不能理解自己,他覺得那是心理疾病。他們那個時候人還比較保守,他一直也受的是正統教育。他就按照有的書上說的,每次有那種想和宋在一起的衝動時就用針扎自己的手指頭,還用刀子劃過自己的胳膊。後來都留了疤,他的學生因此還傳過他混過黑社會。可是都不行,他還是想和宋在一起,他們大一認識的,大三才交往。
今天回家了,六點多到的家,媽媽都吃過晚飯了。她現在在給我燒魚豆腐。以前爸爸也給我燒過,初中的時候。有一次媽媽不在家,爸爸問我吃什麼。我爸不會做飯,媽媽不在的話我們不是吃煮面就是出去吃。那次他不知道怎麼搞的要給我燒飯,結果就燒了魚豆腐。上桌的時候一大鍋,還騰著熱氣,那個時候是冬天,我當時覺得特別的溫暖。我眼睛近視,戴著眼鏡鏡片上哈的氣什麼都看不清,老爸就替我夾裡面的豆腐,那豆腐好燙,但很好吃。那種感覺真的好幸福,滿滿的都是觸手可及的溫暖,肚子裡面熱呼呼的,爸爸就坐在邊上給我夾。真的是再也吃不到了。
爸爸是大一的時候認識的宋,他們都打排球,我爸是主攻宋是二傳,他們不是一個系的。後來就認識了,爸幫宋補習高數,後來就熟了。說的很無趣因為我爸也沒怎麼說過,後來兩個人都有些意識到對對方的感覺不一樣。我爸和宋都是純Gay,但他們兩個人思想不太一樣,宋比我爸要坦然得多,畢竟我爸是在我們那樣的小縣城長大的,那個時候還很落後,而且我爺爺是那種很嚴厲的人,他一個人撫養我爸長大,一直奉行的是棍棒教育。
我爸一開始是很不能接受自己這樣的,他逃避過還自殘,似乎也做了一些滿絕情的事。後來宋就找我爸對他說,他不會害他的,但是他也不能這樣傷害他。
我爸就徹底放棄改正他是G這件事了。
我想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無論是小心翼翼還是正大光明,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再後來他們畢業了,我爸回了老家,他沒有和爺爺出櫃。期間宋來看過我爸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爺爺有些察覺。沒過多久就托人給我爸介紹對象,我爸不同意結婚說太早了,我爺爺就說你工作也有了不成家難道是要聽別人的閒話。我爸說那次是他第一次和爺爺頂嘴,結果被我爺爺用棍子打了個半死,左腹被打斷了一個肋骨。
後來又有人給我爸介紹對象,就是我媽媽。
反正後來我爸妥協了,他還是娶了我媽媽。
但是他和宋一直都有聯系,他們之間好像從來就沒說過在一起的話,也沒有說過分手的話,就一直是那樣默默的維持著看似朋友的關係。
宋好像沒有結過婚,他也沒有孩子。十幾年他也找過不少人,但到頭來還是沒有一個長久的。好像也只有和爸爸,他們兩個能這樣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堅持。
高二的時候我和爸爸的關係恢復到和從前一樣,我分科的時候選擇的是理科,我們那種高中是典型的重理輕文,23個班只有7個文科班。爸爸那一年帶的文科班。因為當時校長的女兒轉學到我們學校,她女兒是學文的。我們學校的數學老師大都願意教理科班而不是文科班,首先理科學生數學普遍好過文科班,教起來比較容易上手,再者理科班學生的高考升學率也遠大於文科,可以拿到的獎金也比較多。
我和阿嫻分到了一個班,她文科明明好過理科的,但還是選擇了理科。不過這學期我沒有和她坐同桌,我的新同桌是一個男生,人也比較好,挺好相處。最最好的一件事情是我們的體育老師沒有換掉。
唯一讓我不高興的就是以前和我一個班的姓陶的一個男生被分到了我爸爸那個班,經常下課就跑去問我爸題目。我以前就煩他,怎麼說呢,就是人很陰。不愛說話,一副很清高的樣子,人很瘦,還長了一雙桃花眼。那個時候一個班追他的女生最多,我很不喜歡他。偏偏阿嫻還經常YY(意淫)我和他,我那個時候雖然不是那麼排斥同性戀這件事了,但我自己很討厭被同學開這種玩笑。
我那個時候就感覺他是有意接近我爸爸的(後來證明我真的想的太多),期間還去找他打過架。我這個人獨佔欲特別強,從小到大都見不得父母對別的小孩好。所以我後來也想,我當時那麼厭惡爸爸和宋之間的事不僅僅是為媽媽打抱不平和反感同性戀這件事,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我感覺自己的愛不完整了,被別人分享了。
後來我才知道爸爸那個時候精神方面很不好,他偷偷去看過心理醫生,還開百憂解吃。我當時真的沒有發現。不然我也不會去找陶的麻煩,他爸爸是我們縣的一個局長。為了這件事爸爸還親自給陶的爸爸道過歉,學校才沒有給我記過。
有網友問,Gay有孩子是否就是害那孩子啊,我不知道。我爸爸說他不後悔有我這個兒子。而且他從小就把我保護得很好,我小的時候沒有覺得他和其他人的爸爸有什麼不同,我爸爸沒有害我。我的生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上的,但他卻給了我所有的幸福。如果這叫害我,那什麼才叫愛?
雖然爸爸把和宋的所有聯系方式都刪了,但他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和其他同學打聽了宋的情況,他收到回覆是在早上六點多,我們因為要上早自習的緣故所以起得很早,媽媽燒好早飯讓我喊我爸出來,我一推門進去就看見我爸坐在電腦跟前發愣,我走過去喊了他一聲,他沒有應我,我就走過去問他怎麼了,結果爸爸就哭了。他抿著唇,眼眶發紅,眼淚就掉下來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他哭,我當時就有點害怕,我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喊他爸爸,他也不理我。然後媽媽就進來了,她看見爸爸那個樣子就一直站在門口,什麼都沒有說。我爸就一直那樣怔怔的坐著,眼淚不停的掉下來,一直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回過神,他抬起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媽,然後叫我去吃飯。我問他怎麼了,他也不說,媽媽讓我出去然後就把門給關上了。
我一直站在他們房門口,裡面也沒什麼動靜,過了一會我就聽到了爸爸壓得很低的哭聲。
我當時心裡面很不舒服,忽然覺的自己很自私。當時我就在想,如果爸爸或媽媽去世了我該多難過,就是想一想都讓我覺得呼吸不過來心臟一窒。爸爸當時的表情我永遠都記得,眼裡面什麼都沒有,好像剛做了個噩夢在想那個夢到底是真是假,我從來都沒有想到爸爸也會有那麼脆弱的一面,可是我沒有辦法保護他。喪失摯愛的感覺如果不是親身經歷你永遠都不會明白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一想到那個人不在了,你永遠都看不見他了聽不見他的聲音沒有辦法和他說話沒有辦法感覺到他的體溫,那種感覺,就叫心如刀絞。
宋寫給爸爸的一封信上有一句話我看一次心裡就難過一次。
韓,有的時候去逛街,看見到處都是人,我就站在那些人群裡想,看,這個世界多熱鬧,可是一想到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又馬上寂寥起來。到處都是人,可沒有一個是你,離我那麼近的可以是隨便一個路人,可偏偏不能是你。
說實話,我爸爸是同志這件事除了我媽媽和我知道以外應該沒有人知道了。我也是到快上高中的時候才確確切切的知道的。他們那個年紀的人,不怕吃苦不怕流血甚至不怕死,但他們怕人言可畏。我爸爸一直在和世俗妥協,但還是沒有一個好結局。有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你能力再強有些事你還是一樣的無能為力。
爸爸知道宋去世之後整個人就像蒙了一層灰一樣,一開始那段時間他經常發呆,有的時候吃飯他就一聲不吭的吃,也不夾菜,吃完就去書房改試卷。我都不知道那段時間他發了多少試卷給他們班小孩做,以前認識的同學在我爸班的見到我就訴苦,說韓哥簡直就是哥斯拉。我和媽媽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其實安慰這種東西對一個真正傷到心的人來說是沒有一點用的。媽媽最可憐,她自己難道就好過了嗎,那段時間我們家就一直處於那種超低氣壓下。我就想快點好起來吧快點好起來吧,時間不是治療創傷的良藥嗎,我想只要時間一久一切都可以恢復原樣的。現在想想都覺的可笑,在我心裡去世的那個人不過是個和爸爸關係曖昧的叔叔我只是有點心疼自己的爸爸,只要爸爸不那麼傷心了我的生活就沒有什麼改變,可對於爸爸來說,一切都變了。
他和宋之間的感情不是簡單地「愛情」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二十多年的感情,裡面有太多太多的東西,硬生生的從你身上割下來一塊肉,流的是你的血,就算好了,也會有疤,疤好了還有印記,就算時間長了,印記都看不清了,你就會忘了你曾經掉了一塊肉嗎?
媽媽知道爸爸得了憂鬱症是一個月後,那個時候爸爸經常凌晨三四點就醒了,他抽煙也越來越厲害,一天四包的樣子,還開始吃安定藥。有一次媽媽給他收拾書房從書架的夾縫裡發現了百憂解。不過媽媽什麼都沒有說,她偷偷地去諮詢過心理醫生,自己去網上找相關資料看。那個時候我家的甜食激增,媽媽還用香蕉做甜湯,反正她是試了各種各樣的方法。還不想讓爸爸知道,每次都是我當幌子。 有一天晚上我上了廁所回來之後還沒有睡著,爸爸忽然進來了。他給我壓了壓被角,默默地看了看我,屋子裡開著夜燈(我睡覺的時候怕黑一直有用夜燈的習慣)。我當時突然很想和爸爸說說話,就喊了一聲爸爸。他應了一聲,問是不是他吵醒我了。我說沒有,爸爸今晚你陪我睡吧。爸爸說,你都這麼大了還來這一招。我說,爸爸我想和你說會話。他後來就躺在我邊上,我問爸爸是不是很想宋叔叔,他沒回答。我又和他說,爸爸你要是難過和我說說。他說,小孩子不要想那麼多。我和爸爸說,爸,你還有我。爸爸拍了拍我的頭,說,嗯,我還有你。當時莫名其妙的就覺得挺傷痛的,我就讓爸爸給我講小時候的事。他說我剛出生的時候他都不敢抱我,身體小小的還軟軟的,頭髮又少又黃一直到三歲的時候都這樣。
後來他就和媽媽給我剃了個光頭,每天用姜汁給我擦,再長出來的頭髮果然很好。還有我小時候特別鬧人,不喜歡洗臉洗頭和剪頭髮,每次都能磨死人。爸爸說,他性子本來那麼躁,愣被我給磨下來了。還有我小時候喜歡踢被子,我單睡之後他每天晚上都會來看看我,說我睡覺的時候縮手縮腳的,像一只小狗。那天晚上爸爸說了很多,我們就咕咕嘰嘰的說到下半夜才睡。 後來我就高三了,說實話我高三過的也不輕鬆。雖然他們沒有要求我什麼,但我自己心裡壓力還是滿大的。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如果我考得好一點的話,他們怎麼說也會高興一點吧。我爸他們同事家有好幾個上清華北大科大之類的,有的還是我爸學生。教苑裡住的人多,爸爸慣我的事是眾所周知的,他們都說我爸太慣我對我沒有一點好處,好像認準了被溺愛大的小孩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當然我高三也沒有一直在努力,有的時候真的好煩好煩,一點書都看不下去。每天早上六點不到我們全家都起來了,上早課,每天都有那麼多試卷,還沒有體育課了。有的時候會想發脾氣,但一看到爸爸那麼辛苦我就不怒了。後來高考結束,我考的很不好,比一本線差了五分。知道成績的時候挺失落的,感覺,自己真的挺沒用的,不過我爸媽挺滿意的。
然後我就上大學了,說實話我真的挺不想去外地念書的。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以前從來沒有離開父母超過一個星期的,臨走前媽媽給我收拾了很多東西,我看她收拾就更不想去了。為了以後看我方便爸爸還買了車(在我們那樣的縣城是不需要搖號買車的)。一想到以後要和很多人住在一起我就很不舒服,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我這個人是典型的外熱內冷,看起來挺容易相處的也很能和別人玩到一起,其實我挺煩一大堆人一夥的。最討厭逛街,長這麼大我的衣服都是我媽在買,我就穿那幾個牌子也不太挑。不過我喜歡和幾個人一起去打桌球,我打的不好,那個姓陶的打的不錯。其實我現在和室友相處的也還好,沒有我預想的那麼糟糕。有的時候我挺煩他們湊在一起看那種性題材的電影什麼的發出哄笑,怎麼說呢,那本來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是人都有一定的生理需要,但你如果做的太猥瑣的話就會讓人覺得很髒。以前我也和爸爸討論過這個話題,問他有沒有忍不住了的時候,我爸可能有點出乎意料,他搞了老半天才說,他也找過。一般都會找和他差不多的,年輕小的他會有負罪感,因為他有個兒子。
爸爸是在大一上學期去世的,一切都來得完全沒有預兆。我前一天還和他打了電話,叫他週五下午開車來接我回家。我也沒有像電視上演的那樣有什麼不好的預感,一切都和往常一樣。接到舅舅的電話我正在上課,想舅舅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給我於是就跑出去接了。結果就知道爸爸出事了。突發性腦溢血。他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下樓梯的時候突然摔了下去,媽媽下來看的時候已經昏過去了。我接了電話就回去了,又打了個電話給媽媽,她就說沒事的,我爸會好的。下了車我就直接去了醫院,看到了媽媽和舅舅他們,我問媽媽怎麼樣了。我媽媽眼睛又紅又腫,看到了我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在醫院三天也沒有醒過來,第三天的時候爸爸肺部感染去世了。我現在真的沒有辦法說清楚那幾天的事,我就記得當時我用手握爸爸的手,無論我怎麼捂也捂不熱,我喊他他也不理我,我眼淚掉在他身上他也不會用他的大手幫我抹眼淚。我知道他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他是那麼疼我,他怎麼就忍心這麼早就走了呢。他還沒有給我過我十八週歲的生日,他就那樣走了……
他是我的爸爸,愛我疼我呵護我,為了我吞澀咽苦無怨無尤,他也是個同志,從來沒有做過惡,卻因為這個身份而苦痛半生。他說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媽媽,也害了宋叔,如果有一絲絲可能,他都不希望自己是個同志。其實同志沒有錯,愛一個人這件事從來就沒有錯,錯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殺人犯尚可得到寬恕,同志不做惡,不害人,為什麼就不能被公平對待?也許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和我爸爸一樣的同志,他們都是好人,希望他們都能夠得到自己親人理解,哪怕不能和愛人在一起,也不會過得那麼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