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Jul 2007

当我们「同」在一起

许多同志不愿向至亲的家人走出来,其理由是「不愿令家人难过」。

一旦所有的同志都能自豪地站出来,人山人海,异性恋社会届时就没有可能不接受同志。如果要等到社会接纳同志后,同志才走出来,这种走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但若仔细思量,这十之八九不过是一种推搪说词,探根究底,最根本的原因是我们还未真正认识同性恋不过是一种性取向,不是灵魂的创伤,不是羞耻符号。

所谓的「不愿令家人难过」,其实许多时候不过是掩饰自我厌恶心理的装璜,下意识还是以为同性恋见不得人,引以为耻。这是一种对同性恋恐惧的心理(homophobia),但却把这种恐惧推嫁给家人的心里感受,说到底其实是自己在潜意识里难过自己。

我们当中有许多人做过不少令父母「难过」的事,不会因为父母的难过而千依百顺;因为我们认为自己有理,结果光明正大。不过对於同性恋,许多同志嘴上说自己已能完全接受自己的同志身份,但心理上有许多人还未能真正突破恐惧。这种恐惧与年龄没有关系,甚至与「出道」年日无关,5、60岁的同志还是可能恐惧,有人20来岁已充满尊严。

若要战胜恐惧,做个自豪自在的同志,我们必须首先承认恐惧的存在,承认自己还恐惧,而不是把不走出来的理由推咎家人。「君要臣死父要子亡,给果不能不死不亡」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我们「真正」能完全接受同性恋,「真正」认识同性恋没有问题,「真正」对自己的性取向自在坦然,因为爱,我们还会在乎父母知道真相后难过,但这种难过是不足以令我们自我掩饰与隐瞒父母的,就如很多时候我们并没有因为怕父母难过而千依百顺一样。

对同性恋的恐惧,是对同志自我经验的威胁,惧同心理拥有一种将自我客体化并迫使我们逃向自我客体化(self-objectification)的力量,我们的命运与自由被恐惧妄断(over-determined),结果我们难以站立起来做个充满自尊与自由的人。

因为恐惧,我们逃离。我们采取自我逃避(self-evasive)策略,有人终其一生都在衣柜里,有人只敢向同志走出来,有人只愿向朋友走出来,但对至亲的家人,我们始终逃避,因为我们恐惧被拒绝,因为我们还未完全真正接受自己。

当社会对同性恋充满偏见,当惧同的力量赋於同性恋强烈的邪恶性,我们很难怪责同志选择「逃离」或做出某一种程度的「逃离」。许多同志内化惧同与异性恋霸权,结果厌恶自己,或至少不能完完全全自自在在接受自己。这种心理现象是一种「自我客体化」的现像,是同志自身「低等情结」(inferiority complex)的根源。

同志运动最大的挑战,其实还不是帮助异性恋社会接纳同志,而是协助同志消解内化的惧同心理。因为一旦所有的同志都能自豪地站出来,人山人海,异性恋社会届时就没有可能不接受同志。如果要等到社会接纳同志后,同志才走出来,这种走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我有时还会在乎别人指指点点的神情与审判的眼神,只是当我承认自己恐惧时,提醒自己这是异性恋霸权建构的心理,我就越来越有力量战胜恐惧,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当我再目睹许多同志被恐惧欺压,我的心就被激动,我知道为了同志为了自己,我必须反击。
若要胜过恐惧,不能不首先承认我们恐惧。一个刚走出来的同志承认自己恐惧,还不是太难的事,但对一个出道几十年,甚至在同志运动扮演过领导角色的人,要他承认恐惧,就不太容易。

因为他拥有双重恐惧,恐惧异性恋霸权的文化,也恐惧在承认恐惧后面对同志凝视的目光。对於恐惧的同志,同志当有更大的包容与鼓励。

恐惧拥有一种邪恶的力量,不只令人逃避自我,还会疏离异化人际关系。明乎此,就不难明白为什么同志比任何人更应当站在一起,唯有当我们当在一起,才有更大的力量承认恐惧,战胜恐惧。

我还会恐惧吗?是的,有时,在一刹那间,恐惧还是会伺机潜入我的生命。我有时还会在乎别人指指点点的神情与审判的眼神,只是当我承认自己恐惧时,提醒自己这是异性恋霸权建构的心理,我就越来越有力量战胜恐惧,越来越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当我再目睹许多同志被恐惧欺压,我的心就被激动,我知道为了同志为了自己,我必须反击。

当我们同在一起,我们存有的尊严就愈明显,恐惧亦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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