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骗是一种生存手段，很多时候有欠道德。但最大与最可悲的欺骗是自欺，盖欺骗者欺骗的对像竟然是自己；连自己也骗，那是欺骗的极端。

人为什么自欺？为什么有人不只要骗别人，连自己也成为自己欺骗的对像？如果欺人可恶，那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也要骗，那则是可怜了。为什么有人选择欺骗自己？回答这问题，我想我必须从人做为一个自由的道德主体性谈起。

人是一个自为的存在，是一个不断追求自由与展现自我的存在；在这过程中，我们创造世界，也创造自己的命运。生命许多抉择，我们可以自由选择，但也因此拥有道德责任。

但很不幸的是有许多人恐惧责任，为了逃避自己应负的责任，结果也间接否定自由。自由与责任是一体两面，我们因为能自由选择，结果就必须为我们选择的负责。自由是不可能逃避责任的，如果我们不想负责，唯一的方法恐怕是逃避自由。法国哲学家沙特认为自欺，其实就是对自由与责任的逃避。

自欺把自己成为欺骗的主体与对像，欺骗与被欺骗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人选择自欺？沙特认为因为人想逃避选择，不想承担选择的责任；不愿面对现实，以为如此可以逃避苦恼和焦虑。自欺的生命，是一种怯懦的生命。

有人被老公殴打，还是可以相信老公爱她。有人被神棍唆使脱光衣服，还是可以以为神棍如此要求必然有他的理由。有人愿意听男朋友的话，为他卖淫赚钱，还以为他最爱的是她。凡此种种，皆是自欺。外人一看都会知道不对劲，但当局者却沉迷在自欺之中。

许多同志也活在自欺之中。我们当中有许多人自欺我们的社会从来没有歧视同性恋，有人曾经说我们的社会没有异性恋霸权，说异性恋霸权早已消失。是吗？什么时候我们见过成群结队的同志逛街可以好像异性恋一样手拉手，或甚至亲吻，而没有引来异样眼神？

有人自欺走出来不重要，其理由是异性恋没有向人走出来。这是什么话？当社会预设人人都是，或都应该是异性恋时，异性恋何必走出来宣布自己是异性恋？纵使异性恋没有向社会公开宣布「我是异性恋」，但异性恋还是有其走出来的语言：异性恋和父母分享他们的爱情故事，告诉父母今天晚上和异性爱人约会，所以不回家吃饭。这不是走出来是什么？试问有多少同性恋可以好像异性恋一样和他们的父母分享我们的爱情故事？

有人自欺我们的文化没有反同性恋。是吗？那为什么不敢向父母走出来？为什么社会走出来的同志名人少之又少？

所以，不要自欺了，不要再为自己不愿走出来找藉口。这不代表每个同志现在都应该马上走出。走出来可能需要付代价，不是闹玩的。我的意思是，现在不能走出来没关系，但承认异性恋霸权的存在，承认走出来不容易，承认革命还未成功，承认同志必须继续努力，而不是为还未走出制造永远不必走出来的藉口！这些藉口，十之八九是自欺。

为何自欺？因为生命有一种残障的感情，令人不敢反抗也不愿造反，结果只有欺骗自己一切还好。生命因为自欺，就不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以为如此自己就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责任。有人自欺异性恋没有走出来，结果自己不必走出来。有人自欺异性恋霸权不存在，结果不必投身同志运动，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夜有性今夜HIGH。

最大的欺骗是自欺，因为那是对自己掩盖事实的真相，不论那是外在的事实，还是自己内在的事实。自欺，其实是欺骗自己的自由存在；它否定自由，逃避责任。


欢迎与作者电邮交流：oyoungm@hot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