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美國鬼才導演葛瑞荒木的特別專訪,心中有那麼一陣無名的悸動。好像發現一名失了聯絡,音訊杳然的老朋友原來尚在人間,而且還活得好好的。
在俺小時候生活在那個沒有電影院,沒有幾間好書店,沒有夜生活的小鎮裡,看錄影帶是俺讓思想激盪進化的唯一方法。
依稀記得初次看他的電影《玩盡末世紀》的震憾。
這麼一部不按理牌出牌的電影,那突兀詭異的情節發展,那不加修飾男男歡男女歡男男女歡的性愛場面(這也是俺得以在小鎮裡與它會面的原因──它是所謂的三級片!!)。
結尾時那凌厲的剪接,血肉橫飛得令人目瞪口呆,給俺這名受慣好萊塢公式化電影洗禮的山芭佬來了個當頭一棒。
原來電影也可以拍成那樣,好酷兒呀。
誰規定每一齣戲都要有那麼一個洒熱血拋頭顱以拯救世界的悶蛋英雄?
誰規定王子一定要娶那茶煲灰姑娘的?
誰規定邪永遠不勝正?誰規定凡事不是白就是黑,而自顧自地滑過了那一大片的灰色地帶?
不喜歡他電影的人(應該有很多很多,尤其是直佬)大概會說故事太荒誕,看了讓人心裡有那麼一絲不安,很不舒服。
荒誕?人生根本就是由一連串的荒誕及太多的出人意表組合而成。
一名所謂的大美人意外墜馬,伊的胸部是否走形?誰誰誰是否有來探病?所得到的版面報導,比倫敦地鐵爆炸案還要多。
愛小孩愛過了火,外星人一樣的天皇巨星,那萬眾矚目的孌童案,盡管證據確實,但十項罪名依然全開脫。
諸如此類,多不勝數。你還敢說人生不荒謬?
我喜歡葛瑞荒木電影裡那種沒有道德規範的黑色調調──亂亂來。
以他獨特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但永遠忠於自己的風格地殺出那麼一條血路與主流勢力抗衡。
而非主流的同志自然也曾主流地活過那麼一陣子(但望子成龍的父母通通得了隻鳳)。
而那只有一小撮人在做,孤芳自賞的就是非主流,多半是不成氣候,不對的。
(再舉一個例子:俺的平胸排骨相在目前波濤洶湧的同志圈裡成了非主流,但俺那窮凶極惡嗜慾薰心的處世之道卻又十分的主流)
普通的人對於主流非主流是這麼的區分。
主流生活的人,自小被望子成龍的父母教育成要努力讀書做個乖孩子。
十八歲進大學,二十二歲畢業,到社會謀生,營營役役,順便物色結婚對像,三十歲了成家立業,生一兩個小孩討雙方父母歡心,也是讓好多婚姻得以持續下去的好方法……
「為了孩子的幸福,我們要一定好好愛下去呀!」
周末的重頭節目是到茶樓裡吃點心,然後到百貨商場裡逛逛,每天為了老婆為了孩子為了房子為了車子努力掙錢,每個月還得給那兩老那麼一些像徵式的錢,以報反哺之恩。
五十歲就等著兒子上台領畢業證書,然後在台下流淚,寬慰地唏噓:「孩子長大了,守得雲開見月明,我的犧牲終於值得了!」
六十歲自然是逗孫為樂了,而下一代自然也得照著這麼一個方程式走下去,即使稍微會有一點那麼出入,但基本上相差不遠。
而非主流的同志自然也曾主流地活過那麼一陣子(但望子成龍的父母通通得了隻鳳)。
但十八歲過後,我們就得乖離那主流的版圖了。
二十二歲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六十歲──於是你我一樣地營營役役,但我們選擇了沒有妻子的負擔,沒有兒子的枷鎖,只是周旋於男子及金子之間及吃喝玩樂。
主流人看了:「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天理不容呀!」
於是同志從此被視為洪水猛獸,必須殺一儆百。
同樣的,夏娃本就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老來從子。什麼男女平等?應是男尊女卑,父權社會的人這麼的說。
於是經過幾百年來的鬥爭,能孕育新生命的女性,大地之母的神聖地位並未提升多少。
阿當本該愛夏娃,你怎能愛上另一個阿當呢?
「愛滋病就是上帝派來懲罰你們這些敗類的」,正是慾加之罪,何患無辭?
於是有好多同志被迫在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夾縫生存,在夫母社會的壓力下,他一樣的結婚生子,私底下卻與另一個男人暗度陳倉。
但在男權至上社會裡的衛道之士,會覺得至少他還依著那方程式過活,所以不算離譜,可以原諒。
咳,這就是我們這個荒唐時代的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