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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Matt Kelley和Mike Lee從首爾發來特別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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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 10月6日，韓國男藝人金智厚被警方發現死於在首爾的住家，死因經勘驗之後確定是自縊，這名23歲的男藝人並留下一封簡短的遺書，遺書上寫道：「我孤立無援，非常寂寞，我死後請將我的遺體火化。」金智厚的模特生涯與演藝事業自其在ｔｖＮ電視台的節目上公開了自己的同性戀身份之後受到很大衝擊、並幾近中斷。

金智厚在2007年底參與了時尚節目《唯我獨尊》之後跨足演藝圈，今年4月21日，他在ｔｖＮ的真人實境秀《出櫃》中向公眾坦白了自己的同性戀身份。

《出櫃》是韓國首個同性戀主題的電視節目，這個一共12集的系列節目於2008年4月14日在凌晨首播，每集的主人公和故事均不同，節目以類戲劇的方式呈現同性戀人士向家庭、親友和同事出櫃的經歷。而金智厚參與的當期節目播出後不久，他的個人網頁立即被謾罵和侮辱性留言的侵擾，除此之外，他的演藝事業也立即受到很大衝擊。金智厚的模特演出和電視出場均遭到撤銷或刪除，其所屬的經理人公司也拒絕續約。

金智厚的母親告訴警方金智厚承受相當巨大的壓力，因此產生輕生念頭。警方也隨後在金智厚的死亡現場發現一封金智厚留下的遺書，金智厚在遺書中寫道：「我孤立無援，非常寂寞，我死後請將我的遺體火化。」即使已經自殺身亡，但筆者發現仍有很多具有攻擊性和毀謗性的留言持續佔據金智厚的個人網頁。

金智厚的自殺事件已經是韓國本月之內第四起的藝人自殺事件，本月2日，39歲的女演員崔真實被發現自縊身亡於自己家中，崔真實生前因為甜美扮相被韓國影迷愛稱為「國民甜心」。媒體報導崔真實極右可能是無法承受生前被某些網站和八卦週刊指稱為「高利貸債主」、並因為高額放貸而直接造成了另一位男演員自殺的此類流言蜚語和不實指控。而崔真實本人今年7月接受ＭＢＣ電視台的專訪時更表示自己對網際網路的「相當恐懼」。


「自殺共和國」？

根據聯合國經濟合作及發展組織的資料指出，韓國的自殺率在經合組織所有成員國中高居首位。數據顯示2007年，韓國每10萬人中就有21.5人死於自殺，日本是19.1人、美國是10.1人、英國是6.0人（均以10萬人做比較基數）。自殺，更被認為是韓國20歲至30歲的年輕人中首要的死亡原因，韓國更因此被稱為「自殺共和國」。

社會學家和心理學家目前正分析為何韓國的自殺率會在十年之間迅速上升90個百分點，其中可以肯定的原因包括經濟因素、疾病因素和老齡因素，很多學者也指出韓國快速的現代化使得本身相對保守的韓國民眾從心理上無法承受時勢和社會的巨變，另外，很多來自於職場和學業、以及人際關係上的壓力，也是不可輕忽的原因。民風保守的韓國，因為文化差異的影響也使得在其它國家中普遍的心理諮詢和精神治療顯得被輕忽。

首爾的心理咨商師崔炳錫說只有百分之七的有心理疾病困擾的韓國人會尋求醫師的專業指導，因為韓國民眾對憂鬱症的了解相當少，憂鬱症的專業治療對韓國人來說極不普遍。

更多人因此傾向於在互連網上尋求幫助，韓國的網路普及率在全世界範圍內居高，根據網路數據站internetworldstats.com的調查顯示，約有71％的韓國人是網路用戶，日本有74％、香港有70％，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有59％，中國有19％。除此之外，韓國的寬頻用戶也高居國民人口的80％，韓國的30歲以下的年輕族群九成有交友網頁或個人網志。

《國際先驅論壇報》近期刊載的一篇文章指出網路在韓國的普及，使得有自殺傾向的人更容易得到關於自殺的資訊。韓國的媒體更深入報導1998年至2006年191例自殺個案中約有1/3的人有過於頻密的網路交友和網路聊天行為，此類現象也表現在日本以及澳大利亞的自殺者身上。


不良網民

韓國一部分網民的素質低下也是造成禍患的原因之一。根據韓國國家警察機構下設的網路暴力回報資訊中心的資料顯示，2007年全年韓國網民一共回報了12,905起網路暴力時間，比2003年增加了4,991起。儘管先行法律明確規定「協助自殺」屬犯罪行為，並可視情節輕重，最高判處十年的有期徒刑，但相當多的「協助自殺者」最終只被判以罰金處理。

韓國輿論界認為這樣的罰金處理並不能從根本上遏止網路暴力和自殺協助現象，2005年，一起由網路傳言所導致的社會事件轟動了韓國社會，30歲的審計師金明宰（音譯）在「以暴力導致女友自殺」的傳言從網路流傳開來之後成為韓國民眾的頭號公敵，儘管這項傳言的真偽並未得到實際證實，但金明宰的的行動電話和電子信箱在流言爆發後隨即被死亡威脅所充滿，而網民更發動了要求金明宰的上司將其辭退的連署，金明宰因此被迫離職並從就讀的大學中輟學。在一系列的調查結束之後，韓國的法院在2005年8月判處記者和網民一共50人罰款200萬韓元（折合1,500美元）交付給金明宰作為精神損失賠償。

崔炳錫醫師認為這種網路暴力是相當幼稚、無知而罪惡的，多由賦閑無業的年輕男子和女子所發起，他們並對這種行為所可能導致的後果一無所知。除了金明宰之外，還有很多公開性傾向的演藝人員無辜遭受網路暴力的欺侮。

韓國首位變性演員、歌手和模特河莉秀也曾飽受網路流言和網路暴力的困擾，河莉秀本人積極維護自己的法律權益，向地方法院對一名長期在網路上對其進行攻擊的30歲男子提起訴訟，該男子在河莉秀官方網站和影迷留言板上發表極具毀謗性的語言，例如他說：「喜歡河莉秀的人都不正常，」河莉秀的這起名譽毀謗官司最終以勝訴結案。

繼河莉秀之後，韓國演藝圈另一位新進藝人張彩媛也公開了變性人身份。去年5月，張彩媛在ＳＢＳ電視台的《真心遊戲》中首度坦承自己在2004年開始進行一系列性別重建手術，至今已經變性成為女性，她隨即成為媒體和公眾關注的話題性人物，知名度直線上升。

張彩媛在Cyworld網站上架設的個人網頁創下驚人訪問紀錄，但同時大量的負面留言也開始出現，給張彩媛極大的精神壓力，儘管警方在隨後公布的張彩媛死亡調查報告中指出張彩媛的自殺與情變有關，但也同時相信網路暴力也是導致其自殺的另一重要原因。


化危機為轉機

8月31日是國際自殺防範日，韓國衛生、社會與家庭福利部當天公布了一個在2013年之前把全國犯罪率降低10個百分點的計劃書。並在全國部署了自殺防範網路，特別是加強對貧瘠人家和老齡人群的關注，也更在全國的地鐵內部加裝了閉路和監視設備，儘管政府下大力針對自殺問題投放人力、物力及財力，但僅今年之內，就已經有六起發生在地鐵站的自殺事件。

而幾年10月的連續藝人自殺事件更給韓國社會敲響了警鐘，而這其中也更暴露了性少數族群倍受壓抑的現實。性少數族群的聲音也可望浮出台面，與主流社會對話。今年9月，擔任ｔｖＮ的真人實境秀《出櫃》主持人之一的洪錫天在ＭＢＣ台的《一百分鐘大對談》特別節目中和其他嘉賓一起分析了造成金智厚和張彩媛自殺的原因。洪錫天指出作為公開身份的性少數人士，金智厚和張彩媛都各自承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巨大壓力和歧視」，洪錫天更認為政府在網路暴力方面監管不嚴，應該對這些因不堪網路暴力而自殺的人負責。

儘管韓國政府已經對此採取相關因應對策，但學界認為應該擴大至法律層面。大國家黨最近提出了一個名為《崔真實法案》的草案，該草案提議將網路的暴力和誣衊行為從重量刑，並要求記取網路使用者的登記號碼（韓國通用的電腦ＩＤ登記號碼）。另外，該草案認為應該增設900個網路暴力彙報中心的特警隨時防範並逮捕慣性網路暴力實施者。

《崔真實法案》同時也招致了反對意見，認為這顯示了大國家黨控制反對黨的網路宣傳的企圖。但《崔真實法案》曝光之後，韓國李明博政府因開放美國牛肉政策，引起宣然大波，最後內閣總辭，才得以平息民怨。即便如此，李明博對網路監管政策得到很多國民的支持。與很多國家不同的是，韓國的民調顯示大部分韓國民眾支持網路言論的審查機制。

韓國ＬＧＢＴ團體的領導者們認為對網路自主權進行限制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根本之道，韓國男同志團體「友人之間」的李鍾憲直指同性戀禁止歧視令的取消是對性少數族群人權的極端漠視。這份由前執政政府起草的同性戀禁止令已經出台立即引起爭議，但目前已經屬於棄置狀態。

33天內的11起自殺死亡事件，除了令人沉痛之外，也引領韓國社會重新反思性少數族群的未來。


關於作者：Matt Kelley是一位具有美國血統的韓國人，現居首爾，目前正從事一本韓國種族與性別專著的寫作。個人網站：www.mattkelley.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