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次活动」
25岁的Lane和24岁的关含努力在人群中穿行。6月13日,新华路上颇受小资们青睐的棉花酒吧,狂欢的人群将20多平方米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身高不足1米65的Lane和关含好不容易挤到了二楼的窗口,这里视野良好,可以清楚地俯视派对活动。
她们是一对拉拉。Lane是江苏人,在杭州工作;而关含则是美国人,在杭州学习汉语。一周前,从圈中好友的e-mail中获知这个活动,特意赶来上海。「比较新奇,一起来看看。」Lane说,「不过都是老外,也没有认识的人,比较像常见的大型派对。」关含能说标准流利的中文,说到「老外」一词不禁低头莞尔。
6月7日到6月13日,「上海LGBT」(Lesbian, Gay, Bisexual, Transgender:女同性恋丶男同性恋丶双性恋及变性人组织)及本地同性恋组织自发举办「骄傲周」活动,内容包括讨论会丶义卖丶派对等,超过1,000名在沪同性恋者参加了这次系列活动。
复旦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副高燕宁教授
持有相同观点的还有周丹。2001年,周丹「出柜」,通过网络公开了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此后全身投入推广同性恋知识丶维护同性恋者权益的工作中,一直致力于各种相关的讲座丶访谈丶志愿活动。2005年6月27日,这位小个子中国律师登上了美国的《时代》周刊。
「这就是一个派对,为了开心丶聚会,除此以外,其实没有更大的实际意义。」周丹说,「如果要深究这个活动的深层次含义,是必须放在具体语境里的。要移植这样的概念,就要把整个价值观移植过来,这显然是水土不服的。」
「三不」背后的压力
历史上,比起中世纪欧洲对同性恋的残害丶上世纪初美国对同性恋的敌视,中国的态度从来都比较温和。「对同性恋都持『三不』态度:不支持丶不反对丶不提倡。从古到今都是如此。」周丹说,「既不打压,也不关注,中国的同性恋长期处于被漠视的状态,默默存在于一个隐蔽的角落。当然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提供了更大的空间。」
「中国与西方在同性恋问题上的文化语境是完全不同的,西方长期以来对同性恋的压制比较厉害,有了这样的文化背景,所以他们的反弹也很激烈。但中国历史上,对这个问题一直都是暧昧的态度,中国的同性恋历史就是一部暧昧的历史。」
对于自己的「出柜」,周丹笑称「绝对非典型」:「中国典型的同性恋都是不出柜的。为同性恋大声讲话呼吁的专家,都是异性恋。」
「中国大多数的同性恋,最后还是会异性恋并结婚的。」高燕宁表示,在最近一份关于男性同性恋的调查里,被调查对象中的三分之二都最终选择了与异性恋结婚。
周丹在他的法律工作中也遇到过这类情况,为与异性结婚的同性恋者和其配偶提供法律谘询和救助。其中常见的三种情况为:已婚的同性恋要求离婚丶异性恋配偶要求离婚丶男同和女同为掩人耳目假结婚后离婚。
对于不知情的异性配偶是否算「受害者」,周丹始终认为:「对两个人都是悲剧,这种悲剧并不是同性恋造成的。大多数同性恋,自己都是不愿意结婚的。这与整个社会文化的压力有很复杂的关系。」而与常规认知不同的是,「实际上同性恋与异性恋结婚后,即使知情,婚姻解体也只是很小一部分──因为离婚成本太高。这不仅仅是同性恋遇到的问题,也是很多正常异性恋婚姻碰到的问题。」
「有问题,就有机会」
周丹这样定义他的目标:「就是为了『扫同盲』。」扫同盲,这是周丹发明的词语,「很多人,他根本不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要么无知,要么误知。而没有相同的认知,就不可能沟通,自然不会有理解。」
「有问题,就有机会。」高燕宁用基辛格的这句话来形容今日中国的防艾和同性恋问题。他直言男性同性恋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但是,「防艾很大程度上也促使了同性恋浮出水面。国内国际都一样。这也是男性同性恋比女性同性恋一直都更受关注的一个原因。」
曾经有学生问:「我知道歧视同性恋是不对的,但是我的确看不惯其中某些人,这怎么办?」高燕宁这样回答:「你是外地人吧?你在上海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少数族群』?你希望上海人怎么看待你?这就跟同性恋希望你怎么看待他们一样。」
最初开《同性恋健康社会科学》这门课,医学专业背景的高燕宁,初衷「只是想预防艾滋病」,所有的课都围绕这个中心。「我的宗旨也很清楚,就是想要给学生补一补人文和社会科学这门课。学医的人比较实在,因为没有这些理论认知,医生纯粹把他们当做生物体,这种感觉很不好。这些人文理论会帮助他们解读这个人群。」虽然初衷和宗旨都很清楚,但「具体去做,效果如何,其实当时我们是不知道的。」
开课的结果让他备感意外。有学生感叹:「我以前对于看不惯的人或事都会直接表露出来,但现在对于自己不熟悉的人,会变得宽容了,不会用原来的固定眼光来套他们,而是会有一种多元化的思维,觉得这也是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我的价值观丶看待世界的眼光都变了。」
专业需要与纯属好奇
面向研究生的「同性恋健康」课程,2003年第一年开课时只有一个学生选修,「之后3年是4个,今年是5个。」高燕宁说,「有个现象很有趣,选这门课的,大多都是博士生。」但到了真正上课,「每次来的人几乎能坐满教室,三分之二是研究生,还有本科生丶外校生丶社团人员,都有,因为其他地方听不到这方面的课。」
吴鹏飞就是选修这门课的博士生之一。他从事流行病与统计学研究,在选这门课之前,曾经在四川南充的一次防艾统计调查中接触过同性恋人群。那一次经历并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当时都是志愿者联系好的,就是很随意很友好,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选课的初衷,吴鹏飞表示更多的是从专业角度考虑。「课题研究的就是艾滋病高危人群──桥梁人群──普通人群这样一个传播途径,这样的课题一定是需要跟一些特定人群接触,比如吸毒者丶性工作者等等,同性恋只是其中之一。」
但课程让这个已经对同性恋人群具备一定知识架构丶严谨的医学博士生感到意外。「很多人文的东西,都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吴鹏飞至今对其中一堂由潘绥铭教授主讲的讲座印象深刻,「他一直做跟踪研究,对过去几十年间中国的同性恋人群都有了解,对这些人群都有详实资料,非常生动。」还有一堂课他也至今记得:「当时那个主讲教授请了一个女同性恋者来和我们面对面交流,这种真实接触,和平时看书本理论是完全不一样的。」
吴鹏飞这样形容自己对这个人群的认知:「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人来说,在他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同性恋者,这的确是很挑战世界观的。但是通过了解丶交流──就像生物学上有个词叫做『脱敏期』,就会理解他们只是一个选择,选择没有对错,只有是否合适。」
今年在读大三的小薛来自交通大学,是「亲青关爱协会」的前任副会长。这个由大一大二学生组成的学校社团,旨在向青年人推广防艾知识。不像吴鹏飞那样有专业需求,小薛更多的是希望了解相关知识,为此他还把社团的其他成员一起带到了《同性恋健康社会科学》的课堂。「我们做预防艾滋病的活动比较多,而对于同性恋这块比较陌生。」
之前小薛对于同性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相关的网络零星新闻,「直到听了这些课程,才开始比较系统地了解。」他的相关经历,是参加过智行基金会的志愿者活动。阳光高大的他,甚至在发放资料时遭遇过搭讪,「我明确表达了自己不是同性恋,对方就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开了。说实话,感觉有点怪,但是意识到对方并没有恶意。只要能充分沟通,就能理解。」
如果说小薛选择听课还有工作上的需要,那林敏则完全出于「兴趣」了。属于「腐女」一族的林敏2005年还参与过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孙中欣的《同性恋研究》课程,「那是从社会学角度去解读,而高燕宁老师的课,偏向医学角度。」但无论哪种角度,只要和同性恋有关,都是林敏的目标。她对同性恋最初的印象全部来自耽美漫画,那之前,「只知道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叫做同性恋。」
始于耽美漫画,但远远不够。「我对这个人群感到好奇,想知道现实生活中他们是怎样的一群人。」抱着这样的心理,林敏阅览了很多同性恋题材电影,「比漫画真实很多,但还是有艺术化的成分。」于是她开始涉猎社会学著作,从最知名的李银河开始,到研究性少数人群的方刚,「真实的同性恋人群和漫画完全不一样。」她说。
不同领域的影响力
「她们(腐女)是与同性恋相关的一个小社群,她们的兴趣实际是对于同性恋文学的再表达,这种再表达的过程还体现了某种对生活的理解,这种理解是通过改写来实现的,从中得到一种存在感。这也是一种社会多元化的体现。」高燕宁认为,虽然「腐女」理解的同性恋与现实有很大偏差,但她们在了解这个人群的主动意愿上会更为积极,对同性恋的态度也会相对更正面丶更友好。
对此,周丹持保留意见,「虽然这是一种新的亚文化现象,但仍然属于异性恋中把异性作为窥视幻想对象的范围。所以不能因为她们看同性恋漫画,就假设她们对同性恋人群是友好的。当然,很多「腐女」对同性恋者很友好,但这两者没有必然联系。比如有一个现象,很多「腐女」能接受男同,但非常排斥女同。」
2001年4月,《中国精神障碍诊断与分类标准》对于同性恋的具体论述为:「同性恋不再统称为病态。」但因为与同性恋有关而引起的忧郁丶焦虑丶失眠,仍然被列为病态。周丹这样解说:「比如我去看医生,说我是同性恋,然后医生问,你开心吗?我说开心的,那就不是病。但是如果我18岁,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因为这个焦虑,睡不着,影响高考了,这种情况就被认为是病态。」
同性恋涉及社会学丶医学丶法律等多种学术领域,「在整个国际经验中,社会学和医学对同性恋起的作用丶影响是最大的。」周丹认为,中国目前对于同性恋的研究仍然处于初级阶段,即使是著名学者李银河,「她的研究并不是走在前沿的,她只是不断地在呼吁,让社会对这个人群关注。但她完成了她作为一个开拓者的历史作用。」
尽管认为「骄傲周」这样的活动在中国「并没有实际意义」,但周丹仍然乐于看到它的存在:「这样的活动,只有在今天的北京丶上海这种大城市发生。改革开放30年,这些大城市都越来越具有国际化城市特征──多元文化的共存。多元文化共存的必然趋势,就是产生包容。所以城市越大,它的包容性就越强,理解性越大。这在全世界都一样。」
华人导演同志电影录 | |
李安《断背山》 | |
1963年夏天的美国怀俄明州西部,农夫杰克与牛仔恩尼斯邂逅于断背山深处的牧场。两个青年在断背山中彼此相爱,度过人生最美好的夏日时光。放牧结束,迫于世俗,各自娶妻生子。4年后,杰克给恩尼斯寄去贺卡,重逢后约定在随后的十几年中,都定期约会。最终,厮守一生的愿望因杰克的意外身亡而落空,恩尼斯在杰克的房间里潸然泪下。 | |
王家卫《春光乍泄》 | |
黎耀辉与何宝荣是一对同性恋人,两人同往阿根廷游玩,发生争执进而分手,其实心中仍旧彼此牵挂。某夜,浑身是伤的何宝荣找到黎耀辉的住处,双手受伤无法自理。于是黎耀辉每日为他做饭丶疗伤,悉心照料,两人重修旧好。伤愈后的何宝荣又经常夜出,并在争吵后离家而去,从此两人再未见面。 | |
关锦鹏《蓝宇》 | |
富家公子陈捍东身边美女成群,但同时也对男人感兴趣。东北男孩蓝宇家境贫寒,为赚学费,成为捍东的男朋友,开始一场色情交易。捍东一开始就告诉蓝宇:「我们都不要认真,日后才能好聚好散。」捍东最后娶了一位叫静平的女子为妻,蓝宇默默离开。多年后捍东生意失败,蓝宇卖了捍东给他的房子,拿出多年积蓄,终于使捍东重获自由。蓝宇却死于车祸。 | |
易智言《蓝色大门》 | |
倔强丶个性丶有一点点怪癖的女高中生孟克柔,挣扎在喜欢好友丶同时被好友意中人青睐的困局中。帮忙认识,传递情书,骑着自行车相互追逐,这些似曾相识的青春场景,最终在孟克柔夕阳下对好友的同性之吻中收尾。青春期对性倾向的懵懂犹疑,更多人愿意认为这是一部青春片。 | |
陈正道《盛夏光年》 | |
恒星丶行星丶彗星,三个主角名字包含着这些天体的特征。康正行是班长,公认的好孩子,而余守恒是调皮捣蛋的坏小孩,总是麻烦不断。为了让坏小孩变成好小孩,老师要他们常常在一起。他们考上同一所高中,正行在校刊社认识了慧嘉,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而难解,……这个夏天,三个懵懂的少年各自经历着成长中痛苦的蜕变。 | |
陈映蓉《十七岁的天空》 | |
17岁的周小天千里迢迢从台南来到台北。通过好友小宇的介绍,周小天开始在一家健身房打工,因此结识了众同志眼中的头号单身型男白铁男。轻松搞笑的同志片,年轻的制作班底,参演的都是偶像明星,导演执导该片时仅24岁。 |
本文原载:《上海壹周》2009年6月23日版;图:CFP
Reader's Comments
Be the first to leave a comment on this page!
Please log in to use this fe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