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如歌」專欄的第二篇，《你對我一無所知》，發表於3月30號。

因為提到兩個加拿大騎警的膚色，黑人騎警，白人騎警，因為寫的是我們中國人的故事，黃人游客，網站的美術編輯，特意依照文意，找了一張著名的三顆紅心照片。在這張照片上，觸目驚心地是三顆同樣血色的紅心，卻用英文在心上標明三種顏色的名字：白色、黑色、黃色，以此，來代表這些紅心原屬主人的膚色？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張發人深省的照片，是十多年前一家意大利服裝品牌United Colors of Benetton作廣告推銷戰役的主打照片。按照這種一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驚世駭俗風格，我想，應該是他們御用攝影師奧利維羅·托斯卡尼的設計。

當年這廣告甫一出街，就在意大利本土，和世界許 多地方，大惹麻煩。比較拿得上台面的反對理由，當然是畫面上的血色。說來也是的，除了開胸手術的心臟外科大夫，廣告受眾的普羅大眾，柴米油鹽的日常生活，還真是很少會有機會，看到這樣血淋淋的心臟形象。

我們中國人嘛，可能還或早或遲見識過我們當成食物的豬心牛心啥的，大多數的洋人可是一輩子都沒接觸過這樣血糊糊的東西，更何況，那廣告表明膚色的白黑黃，可是直不楞懂地直接告訴你，這可是人類我們自己的心臟哦，不是什麼隱晦含蓄的阿狗阿貓的臟器。

你想想看，廣告廣告，廣而告之，大庭廣眾之下，抬頭望見碩大無比的廣告看板上，孤零零的三顆血湖血海的人類心臟，街頭巷尾的凡夫俗子，可不就得一驚一乍的麼？

哈哈，這才是這家服裝商的精明算計吶，要的就是這效果，這張廣告照片，帶來的視覺沖擊，震撼也好，驚艷也罷，帶來的心理強烈感受，驚醒，或者遠離，深思，或者厭惡，隨之而來的街頭巷議，喝彩，或者咒罵，投訴，或者掌聲，一句話，希望成為一個話題，一個新聞話題，一個公眾話題，這樣的品牌，這樣的做法，這樣的廣告，就是四兩撥千斤，一本萬利了。

十多年過去了，單從這張廣告照片來說，街頭巷議的麻煩算是有驚無險的逐漸消退，當然，以United Colors of Benetton習以為常的做法，它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挑起另外的爭議和事端，你就看著吧，消停不了的，特立獨行，驚世駭俗，故作驚人之舉，要的就是這效果。

我實話實說，十多年過去了，現在到了我專欄中的關於膚色的插圖照片，好像這麻煩，可是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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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緣這個周末，我去見了一個在網上聯絡認識的網友，見面后他對我的第一句問候，居然是：「以前你見過棕色皮膚的網友麼？」

這是他的原話，應該可以算是他的自我膚色認同，他來自印度。

人類的膚色，在風起雲涌的民權解放運動之后，早就不僅僅是一個純科學的人種學課題了，甚至都不僅是生物醫學的話題議題，而變成一個非常敏感非常醒目非常嚴肅的政治話題。也正因為英文中的膚色，Color of Skin, 時常被簡寫為也表示顏色的Color，正是這家意大利服裝品牌，取了個聯合顏色的名字，大玩特玩「人類膚色」這個政治游戲的詞義根據。

按照這個玩弄人類膚色游戲的說法，他現在提出給這家意大利服裝商的麻煩就是，棕色膚色的人，她們的血色心臟，哪兒去了？

如果是別的商家，別的品牌，明目張膽地遺忘漏掉了棕色皮膚的人類同胞，也許我也就不跟它叫陣較真了，但正因為是這個一向來以混淆人類膚色和服裝顏色為宗旨來作生意的服裝品牌，我覺得，眼花繚亂做了那麼多形形色色人類膚色廣告的貝納通，它的廣告設計師，犯了一個相當低級的錯誤，實在是不應該犯的錯誤，完全可以避免的錯誤。

就是貝納通自己，早就已經意識到她們自己對人類膚色的全盤了解和認識了，在 1991年出品的一張叫Pinocchio的廣告，代表人類的，就已經擴大到五種不同的顏色了。

而三顆血色心臟的照片，僅僅只是列了三種人類主要的膚色，黑、白、黃，我現在說它沒有「棕色膚色」的心臟，是不是無理取鬧，小題大作，大驚小怪，無事生非？

我的同志讀者們，我們同志，我們中國人，我們黃膚色的人類成員，如果我們要平權，要平等，要人權，要堂堂正正活得象一個人，就請你可別忘了自己的弱勢、小眾、少數的身份，而強勢，大眾，多數，這些所謂的主流，所謂的霸權，對待弱勢小眾少數，最常見，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自以為是理所當然地以為天下是他們的，天底下，只需有他們作代表，就已經是全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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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視，不僅僅是看低你，看不起你，對你另眼相看，更常見更多見的歧視，其實還是藐視，漠視，輕視，忽視，視而不見，用中文來說，就是沒把你當一回事兒。

你活生生的存在，你有滋有味地存在，你有血有肉的活著，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無關緊要，無足挂齒，動不動就被忘記，就被忽略，當透明的空氣，當無色無味的水，當無物。如若提醒這種忽視，可能他們會振振有詞地說，忽略不計，可以歸納到哪個那個大的類別，無視我們的自我認同巨大差異。

想一想那些想當然地以為中國人沒有同性戀的同胞，正是這種無視我們華人同志存在的典型例子。

君不見，洋人的歷史（history），是他的故事（His story），沒她啥事，Her story? 跟她無涉。

而中文漢語，后來仿照He/She新造的他／她字，用在表示第三人稱的復數時，只要那個群體當中有一個男的，這個集合代詞，就一定是他們，而不是她們。考語文，你的標准答案，永遠是這樣的所謂約定俗成地「他們」、「他們」、「他們」永遠「他們」的正確著。

就是在洋人的同志圈子中，也一直都有處於強勢的男同志（Gay），一點也不自覺自醒他自己的強勢，動不動就以同志稱呼中男性氣味十足的字眼，ＧＡＹ，來代表整個同志界，絲毫也不考慮其她自我認同不是Gay的女男同志，如果提醒他注意，他會振振有詞地辯解，說一個ＧＡＹ字，可以是男Gay女Gay哦。

這也就是為什麼，現在不少與同志相關的組織、團體、媒體，使用的字眼，會比較政治正確，叫ＬＧＢＴＴＱ，以分別代表既是在性少數這個門派之下，我們還有各自各精彩的自我認同，遠非一個男性霸佔的ＧＡＹ字所能概括的。

哈哈，光是這已經是縮寫打頭字母的形式了，居然已經都有１２３４５６個字母之多，你嫌麻煩麼？到了你自己被人當成不存在的時候，被她人代表的時候，感同身受的那種被忽視的痛，再麻煩的表達，你也會覺得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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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咱華文作者讀者聰明也幸運啊，一個從國民黨共產黨一路下來的革命伙伴那兒偷天換日盜竊過來的名詞「同志」，去掉了女男性別色彩，繞過女男性別認同，一個大筐，啥都往內裝，甚至，連性愛，連所謂的性傾向，都已經不是分門別類的首要前提和條件了。

有不認同異性戀霸權社會價值觀的直人女男，比如不結婚的單身主義的直人女男，比如結了婚不要孩子的直人女男，多多少少都是在不同層面上，顛覆著異性戀社會的霸權一統天下的價值觀，她們的自我身份認同，也很有可能是同志喔。

對了，我們這個網站，是有讀者回應功 能的，所以吶，我也就不羅裡羅嗦來給大家解釋什麼是ＬＧＢＴＴＱ了，給你一個機會，在回言的時候，給我們說說：每個首個字母，各自代表什麼自我認同？

對於來自中國大陸，甚至整個華文圈的讀者，因為前中國國家主席黨主席軍委主席江澤民先生發明創造的「三個代表」理論，其實對「代表」這個詞蠻敏感的，因為，很有可能，你自己一介凡夫俗子（哈哈，活生生男代表女的例子來了，我喜歡寫成凡婦俗女，如何？），一不留神，就會被那誰誰，給代表了去也，大務小事，事無巨細，代表你冇得商量的哦。

也正因為此，如果我見面的那位印度朋友，對自己的自我認同，是棕色膚色，棕色人種，Brown，而不是西方白人霸權語境中，西方vs東方，我者vs她者的觀照之下的外來標簽，那麼，泛泛而談的「亞裔」標簽，是無法包攬到南亞印度次大陸上，那麼多人類同胞的。

她們黑不過非洲，白不過高加索，黃不過蒙古，貝納通的設計師，自以為黑白黃三顆心臟就是全人類了，我的印度朋友，有理由質問：

我的膚色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