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知道自己被誰封鎖了嗎?按我!」前一陣子流行的病毒連結,對話窗自動閃出來這樣問。寫下這枚病毒程式的工程師,若非深諳網人性好群聚、畏懼孤立的心理,就是曾在MSN一來一往的刀光劍影裡受過重傷。
一連上線就無法倖免、一一由藍變橙閃出的視窗,話框裡連篇花俏的表情符號,送訊人自以為可愛的心態更讓人幾近抓狂。當我為了死線在即的稿件而大汗淋漓,卻仍必須分心打開來一一回覆這些無意冒犯其實擾人的「hihi」或「安安」──中間還夾雜幾則編輯們磨刀霍霍的催稿「問候」──焦慮便在這彈指間節節飆升,接著憋出滿腔虛旺的肝火來。
但我某天竟然機緣湊巧發現:只要不動聲色啟動「封鎖」功 能,就能獲得片刻乃至永恆的寧靜,從此便愛上了它。例如T,總在線上語帶怨懟問我何時介紹男友給他,接著數落我定下來了就不理會朋友死活的行徑,實在沒天良沒心肝……這般嘴碎又叨念,就算真介紹了朋友給他,也肯定招架不了。為不讓好友們三不五時慘遭噪音加情緒嚴重迫害,我只好一馬當先、和他「分手」為快。
又如L,我們各自的朋友恰巧是一對剛分手的怨偶,當事人早就打定主意下八輩子絕不相見,我們倆卻在空中你一言我一句「打」得火熱互不相讓,吵到網路線要燒起來。不知是誰先鎖住了誰,反正彼此心知肚明:暫時消音,絕對有益世界和平。
還有B,總在最意想不到的時間M我,譬如凌晨兩點半。問我某人的手機號碼,還有誰家養什麼狗、一餐 吃多少東西,幾斤重。幾次之後我只好假裝蒸發,只因對自己老被當作google,已經無法忍受──我的前老闆,永遠只在常人渴望獨處的時刻閃爍現身,命我立即回應他的需求。當我痛下決心為他在暱稱前塗上一個「X」,一陣又麻又爽的快感瞬即蔓上身來。
把人從好友名單中抹除,不過是一種無聲無奈的嘆息,意味「不見為淨、言盡於此」,待改日有緣時、再啟溝通之門。只要其中一方看得見另一方,說聲「Hello」其實並沒有想像中困難。
但封鎖不是。它是一柄未經欽定的尚方寶劍、一種自以為是的特權,平時養在鞘中安享太平,若有朝一日拔劍相向,鋒芒自該震懾得對方體無完膚。
想找昔日「仇家」敘敘舊、重修舊好?任你線上敲他千百回,他不痛不癢、當然心安理得不理不睬。通往舊時美好的那條小徑明明看似還在,但任憑你飆出滿身大汗,入口卻永遠再也找不到。
「想知道自己被誰封鎖了嗎?按我!」前一陣子流行的病毒連結,對話窗自動閃出來這樣問。寫下這枚病毒程式的工程師,若非深諳網人性好群聚、畏懼孤立的心理,就是曾在MSN一來一往的刀光劍影裡受過重傷。若有個只需滑鼠輕輕一點、神不知鬼不覺的好機會,誰不想重新精打「友誼算盤」,看看自己被誰甩上了門、被誰狠心背叛?卻沒料到在這背後等著的可是一只無底深淵,待你成功 受誘後,病毒自動植入主機、火速複製起徒子徒孫來──然後你成了別人聞之色變、有足夠理由可以集體封鎖的對象,若災情大到無法收拾,你還得低聲下氣發mail、一一賠不是。看在那些半生不熟、或正當冷戰的「半朋友」眼裡,免不得又引來幾聲竊笑。
我們一人一桌、翻開電腦──努力裝忙。近在咫尺,卻再不會搭上話。僅僅相隔一張桌,原來可以如此拒絕、如此冷寒。
那種在旁人眼裡看似「偏要跟你耗」的賭氣,其實是全靠一股鋼鐵般的意志,勉力支撐下來。要揮手向對方打招呼,嫌矯情做作──當然事實是連一絲良善和煦的笑容也擠不出來;如果連門都沒進、當場扭頭就走,也未免太讓咖啡店老闆難堪,更不想平白無故讓出一道縫隙,給對方插針取笑。於是我們一人一桌、翻開電腦──努力裝忙。
當他對著螢幕發出噗哧一聲笑、然後劈哩啪啦打上數十個按鍵,我才猛然醒覺:我的MSN封鎖名單裡有他──他的,當然也有我。近在咫尺,卻再不會搭上話。僅僅相隔一張桌,原來可以如此拒絕、如此冷寒。
兩座冰封的牢塔,背對背兀自傲立、各行喧嘩──然而,是誰的燈火曾經照亮過誰?又是誰在那些通明裡,採集過一盞溫暖?
即使繼續假裝,抵賴也為時已晚。
作者邵祺邁交友檔案 歡迎指教分享心得……
讀者回應
至今我仍然時常弄不清MSN上面的部分帳號到底會是誰....或者是我的哪個"半朋友"
至今我仍然時常弄不清MSN上面的部分帳號到底會是誰....或者是我的哪個"半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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