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正值蒙尔蒙勃发期丶青春期丶叛逆期,同志自我认同因上述因子正傲得很。家里的气氛因为亲子关系紧张而总是不稳定,天天火药满膛。那年暑假前我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暑假期间第一次翘家跑到台北朝圣,那时候晶晶还没换地址,买了让我哭得乱七八糟的《抚摸》专辑。
乡下没什么资讯,网路相对也还不发达,从国中开始内心发现了自我与外在的矛盾后开始试着寻找答案:「我是同性恋吗?」丶「什么是同性恋?」丶「我会得到爱滋吗?」……。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孤单,觉得世界虚假,生活的世界背弃了我。
于是乘着青春叛逆,那年暑假我向家里出柜了,不意外的腥风血雨。不过这不是本篇的重点。
我家住在嘉义的某个乡镇,不太发达,但生活机能很不错,附近有两三间大学,也因此渐渐变得热闹。房子在大马路旁的巷子里,巷子里有大约十户人间,并不特别熟络。
隔壁住着一位独居的老婆婆,前几年过世后,一对夫妻搬进来住。某一次因出柜事件与家里大吵,不外乎就是两造无法理解彼此的想法,言词尖酸努力想要改变彼此丶压倒对方,最后以大哭和甩门收场。那次老爸突然跟我说:「你知道隔壁为什么是女儿继承房子吗?」要是老爸不说我根本不知道那是老婆婆的女儿。爸爸接着说,阿婆的儿子好久以前就离开了,他就是跟你一样是那个,搞到最后无法回家,「你也要跟他一样吗?」,老爸失望难过又凶悍地问说。我当下心里一愣,喏喏的回了几句他无法回家不是因为他是gay,而是这社会对gay不友善。即使不知道真实状况,亦无法证实,我只能制式的如此反击。
从那天之后,总是幻想那位没见过面的大叔(如果还活着应该跟我爸妈差不多岁数)以前住在隔壁时过着怎样的生活,又是发生什么事让他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现在,又在哪里呢?
巷子倒数第三间,阿伯在中华电信上班,阿婶在过年的时候都会自己做萝卜糕丶年糕丶发糕。我和姐姐总是新奇地围着看,最后会获得热腾腾的发糕笑嘻嘻的捧回家吃。
国三时,他们念师大的二儿子回来了,我妈请那为大哥哥当我的英文家教。我们在他的房间上课,大哥哥很有质感/雅痞,会用香水,衣服都很精致,房间是木质地板,有一张深咖啡色地毯,大双人床总是整齐,房间还有个大落地窗。大哥哥很斯文,写字的时候小姆指总是会翘起,总是会告诉我一些他出国看到事物,让我向往不已。
二四二五的年纪,在国中教书,单身,这种角色设定是街坊邻居八卦的最爱,总是三不五时就在说,啊,可以介绍那个谁的女儿,或是真的实际做起媒来。那时除了当我的家教外,经营补习班的妈妈也请他担任作文班的老师。突然有一天爸妈在闲聊说,你不觉得XX老师有点那个,娘娘腔吗?那时候还没出柜,同志认同还在摸索,但也竖起了耳朵偷听。
后来大哥哥调职,离开嘉义后,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在巷子偶尔巧遇,越长越大开发起gay达后见到面总是逼逼响(相信他也是吧),两人碰面总是意义深远的相视然后彼此会心一笑。有几次想直接相认,但想想后又作罢,毕竟国中后就没啥联络,而且或许没有必要吧,不过若能聊聊一定很不错。
妈妈经营补习班,十几年来与许多小朋友丶家庭结识,许多小朋友是从幼稚园看到大。巷子口有一家,爸爸除了正职外,也是个书法老师,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弟两都曾在我家上过课,在街上遇到总是会打招呼(跟我妈)。高中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变得不太常会在街头遇到,有一天巧遇,读国中的姐姐改变非常的大,剪了个非常男孩的刺猬头,酷酷的,点个头转身就离开。内心受到非常大的冲击,是小T,是T耶!!!那个长头发以前会绕着我打转的小妹妹变成(很可怕)的T了!!(很抱歉,这是我对T长年来的误解,但现在跟T相处还是会怕怕的Orz……)
虽然一样没有直接确认,我也知道无法靠外表就去确定一个人的认同,直到2005年我们在同志大游行遇见了,我们有点距离的互望了一下,彼此都吓了一大跳,她还是酷酷的,一样的刺猬头,右手牵着一个正妹,随即我们被人潮冲散。之后也没有什么机会碰到,但经过她家门口时会很希望会不会再巧遇,不知道她有没有向家里出柜?不知道现在念哪间大学?与家人相处还顺利吗?
今天,到国小母校慢跑,让自己变得更好被认为是疗养情伤最好的方式。跑到一半时从篮球场走出一个女生笑着跟我打招呼,原来是第四间的那个小妹妹。她笑着跟我说,她也来运动,而且都有看到我来慢跑,原本想跟她多聊一点,但她看我还没跑完,就约说等我跑完再来聊天。
我结束今天的菜单后,走到篮球场,看到她坐在长椅上,跟朋友聊天,走近打招呼时才发现她身旁打篮球的是一对拉子couple,跟这个妹妹不熟,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她也上大学了,在台南。她说她之前有看到我上电视,也跟我分享了一些她的想法。在一旁的拉子情侣就偶尔插个话丶亏她一下。在对话过程中我无法确认她是不是同志,但至少我很确认她对同志非常的友善。
从那离家出走的隔壁大叔丶大我十岁的家教大哥丶巷子口的小酷T,到对同志友善的大学新鲜人妹妹,加上我,小小短短的巷子俨然就是个同志社区,跨越了世代,像是在写个小小隐幽不察的野史贴附在这个以异性恋家庭为单位的正史下。但终究不是个「同志社区」,同志丶性少数的生活经验还是得透过不能明说丶眼皮底下巧遇,彼此互相试探丶确认,然后只能在心底默默结盟。然后在表面观察下,同志还是操演着漂移的生命轨迹,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总是无法与家庭丶社区紧紧依靠,即使个别家庭能够接纳,但在邻居社区间还是个很大且被视为不需要突破的障碍。
但知道这些讯息还是让人振奋不已,嘿,其实同志真的活生生的存在于生活四周,可能是国小老师,可能是从小就认识的邻居大叔,也可能是街上卖面的阿姨。希望有一天这个社会能够对于性与性别少数有足够的认识和尊重,让下一代在成长过程中就知道邻居的大哥哥是同志,巷口的书法老师是拉子couple,早餐店的叔叔是跨性别者。让所有的小gay小拉及其家长在长大的过程中,不会再有那么大的恐慌丶焦虑丶不安丶冲突和孤独感(对家长也是),能更正面的了解所有没机会了解的事情和生命经验,然后长大后不再急着离开家向外寻找安稳的空间。
每次我看陈俊志导演的《无偶之家 往事之城》记录片时,我总是会猜想,隔壁离家的大叔,会不会是在汉士吃阿嬷为无法回家围炉吃年夜饭的同志之一?想着就觉得自己已是非常幸运,生长在无数运动者堆垒渐已改变的社会中,但也清楚的知道,这些还不够,还需要我们运用自身的资源,承接着现有的力量继续改变。我们或许不需要一个特定标示出来的同志社区,因为其实到处都是同志,每个社区都应该是同志社区,彩虹社区!
本文原载:苦劳网
讀者回應
很想看
當然,哪裡都有開明的家長。萬歲!
anyway, i never talk about my sexuality with my parents, yet, i always think they know who i am, and somehow, they still think i am their son. thank you.
同志丶性少数的生活经验还是得透过不能明说丶眼皮底下巧遇,彼此互相试探丶确认,然后只能在心底默默结盟
hen tieqie很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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