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背景:
最近大家可以在宣传栏的海报上看到性别人类学电影季活动的介绍。这是人类学系林红副教授为她的性别人类学研究课开设的。负责进行这次活动的是林老师的研究生廖爱晚(Karen),她也是女同志公益小组──同语的项目负责人。
上周在厦门大学漳州校区的放映活动,每个在场的观众都深深地被电影的情节和她的真诚热情打动,纷纷表达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不论是赞同还是质疑,都很平静地表达出来。Karen平静地回答和补充,气氛非常融洽,尤其是她坦言自己的同性恋身份,向在场同学讲述她与父母的沟通经历时,在场无不被其勇气和真诚所打动。
现在我们请到了Karen,对这次电影季和性别人类学做深度的了解。
Q:性别人类学研究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是否可以简单介绍一下研究群体和研究目的。
「性别人类学」也可以叫作「文化人类学的性别研究」,主要指运用文化人类学的研究方法(如田野调查),对性别现象(如社会对性别的建构以及性别主体对这种建构的回应)所作的考察。和其他学科的性别研究相比,文化人类学的性别研究有自己的长处──重视主位观点,即重视当事人自己的看法,也即重视性别主体对自己作为一种文化现象的解释。
Q:我想每一个参加过电影季的人都会被你真诚和热情感动,每周来漳州一次也很辛苦。请问通过组织这项活动,你最想带给厦大同学的是什麽?你最想收获的又是什麽?
其实更应该感谢几位帮助我做活动的漳校同学!至于我个人,一切通过踏实工作而对生命形成积极影响的机会,我都愿珍惜。希望通过这个活动,大家能够打开视野,变换角度,对自己丶对他人,都有新的理解。
电影《我杀了我妈妈》预告片
Q:这部电影《我杀了我妈妈》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其中母亲与孩子间的隔阂和不理解让很多同龄人感同身受,我想你的「出柜」一定经历了不少艰难。你能否分享一下自己与父母交流理解的经历,给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我们一点建议。
中国同性恋者面临的最大困境之一就是对父母说明自己的性倾向,并且克服婚姻和生育的压力,对自己的人生作出合宜的安排。但我相信,随着中国社会对个人价值的逐渐承认,这种困境会有所改观;果真如此,惠及的将不仅仅是同性恋者,而是希望得到尊重的每一个人。
我和父母的交流本来就比较多,但仍然不足以充分了解彼此。我是在有了稳定的伴侣之后向父母「出柜」的。一方面,是因为作为我生命中两个重要的部分,我希望我的父母和我的女友相互了解与融洽;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已经对自己的生活选择以及相关的社会问题有了一定的把握,因此觉得有能力帮助父母走进陌生的领域。我父母经历了大半年的困难时期,我和他们都洒过许多泪水,现在他们的态度已经改善很多了。
我父亲是一个很理性丶很严格的人,从小我就被要求,必须言之有理丶行之有效。我知道「出柜」的沟通需要之前的准备和之后的耐心,所以我一直等到自己在认识和实践上都有了一定积累,并且在面对父母的反应时,尽量保持克制。我庆幸父母是懂道理的人,感谢他们给我讲道理的机会。
Q:通过浏览豆瓣空间,我看到了你一直以来为大众接受同性恋做出的努力(类似「流动的彩虹」),也看到了志愿者的留言,看到了很多参与其中被感动的人群,你认为这些活动中你最大的收获的是什麽,其中有哪些挫折?有没有想过在校园里举办类似活动?
我最大的收获是爱。志愿者同学所付出的劳动丶观众同学所给与的关注,都让我感到被爱;哪怕是遇到还不甚理解不甚支持的朋友,也让我更有要去争取这份爱的动力。人心和人心,隔阂太多,如果能做些什麽化解坚冰,那麽再大的困难,也值得去克服。
类似的活动,其实今年的5月17日「国际不再恐同日」在漳州校区就有一次──「两只老虎谈恋爱」,是和在厦门本岛的「流动的彩虹」相继进行的。活动情况可以参见以下两个豆瓣相册及视频节目:
http://www.douban.com/photos/album/27349733/
http://www.douban.com/photos/album/27644879/
两只老虎谈恋爱
这样的活动,今后当然会继续在漳校开展,也期待继续得到同学们的关心和支持!
Q:不得不说这些非主流的性倾向在中国接受的程度并不高,在青年学生一代亦是如此,请问,你认为这其中的阻力是什麽,青年学生要怎样提高自己的认知?
这不仅仅是性少数人群的困境。性倾向歧视丶性别歧视丶健康歧视丶年龄歧视丶地域歧视……不胜枚举。所有的不公正都是彼此相关的现象,因此,广泛而彻底的反歧视工作,需要我们真正全面地反省自己。我们还缺乏对文化多样性的了解,缺乏对社会多元性的承认,缺乏对人的价值的尊重。要改善这种状况,需要更多有公益心的朋友加入到倡导平等的努力中来,需要更多有责任感的青年坚持自我教育和终身学习。人生中,永远不会太晚去打开一个心中的死结。
Q:除去态度冷漠的人丶恐同的人,很有意思的是在学生中间,腐女腐男盛行,他们一方面疯狂迷恋BL等漫画小说,一方面对同性恋的世界毫不知情,也并无兴趣。除了日本漫画的影响,你怎样看待这种现象,这是否意味着同性恋沦为娱乐的工具,或其他,或者对这些同学有什麽建议?
我是在不鼓励娱乐的家庭氛围中长大的,所以对于各种「流行」,我接触很少。我大概知道的是,第一,它们回应了常见于一定年龄段的心理诉求,因此才会有「盛行」之势;第二,作为艺术的表现手段,它们无法对相关事实作出真实而全面的呈现,因此不足作为认识社会的可靠途径。因此,如果想要丰富自己的阅历,那麽更多类型的涉猎是值得考虑的。
被称为「腐女腐男」的朋友们大多对于另类性别现象有着基本的善意,这是我们所欢迎的;但也必须看到,漫画传递了不少关于同性恋者的刻板印象和偏见,这是我们要审慎对待的。
Q:空间里有人说你所进行的事业不亚于马丁路德金,我也很感动。在其中大众的参与至关重要,我相信我们这一代会在这种积极的引导下make a difference.
我喜欢「make a difference」的说法──带来改变。而我相信,改变是从自己开始的。为这个电影季工作的每一天,我都看到自己的局限,都会想要改变,或者作出改变。我感谢漳州校区的同学们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开启这趟改变之旅,并且和我一路同行!
后记:
简单的采访也许会带给大家不同的感受。还记得那一年在李安导演暗淡的镜头下那段永远停留在断背山之上的爱情,黯然神伤过后,人们开始惊叹有一种情感可以超脱世俗的羁绊,达到柏拉图的永恒。当冰岛女总理宣布自己与同性恋人的婚事,人们在惊讶中尝试放下偏见,送去发自内心的真诚祝福。当六名花季少年相继在歧视与侮辱中选择自杀,奥巴马总统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大众,明天会有改变。人类的个性本就多姿多彩,因此任何性倾向都应当被包容和认同。举办一个电影季也许不能改变现状,但在潜移默化中,偏见和误解会慢慢消融。当你的心随着电影季银幕上的光影跳动,你会深深体会到润物细无声,而此时,你就是一个用行动make the difference的人。
本文原载:《厦大经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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