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那天杀的闹钟总会准时地「铃铃铃」作响,一声又一声地催促你云游四海的三魂七魄回归一体,你再情不甘理不愿也得拖著笨重的身体从那温暖的棉被里爬起来(彦祖,你我后会有期了!)。
抬头望那苦情天,是一大片的灰蒙蒙,该有的那么一丝蓝都给挤掉了,凝滞呆重。
那一高耸入云的商业大楼成了这灰帆布里的唯一色彩,但抹上去的也只是冷冷的深灰沉蓝,钢骨森林里的巨无霸一向只负责吞金吐金,没有什么感情抱负。
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风是狂野的,以排山倒海之势卷过来,「呼呼呼」的,那落地玻璃窗「卡卡卡」震动然后雨就急急的来了,连绵的,不休止的一线接一线,毫不留情地恨恨地打下来,断了线的雨箭在地上开了一朵又一朵杂沓的水花,一种霉臭的味道隐隐的在房里发酵著。
你在想这么一个毫无生气空白一片的鬼天气里,最好就是窝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泡一杯热呼呼的咖啡,然后拿本好书,就这么看个天昏地暗,看得困了,就倒头大睡,在梦里发著与彦祖共乐的绮梦。
(然后你又想到三百个日子以前,也是一样这么放肆的雨天,在这房子里,是有那么一个人,与你倚在一块,共游书海,他那暖暖的身体依偎著你,消抵了一些雨天的寒意,空气里有温和光亮的快乐。)
但你自然也知道,除非那是个上帝赐予的周末,要不然早上七点那天杀的闹钟总会准时地「铃铃铃」作响,一声又一声地催促你云游四海的三魂七魄回归一体,你再情不甘理不愿也得拖著笨重的身体从那温暖的棉被里爬起来(彦祖,你我后会有期了!)。
然后公式化的洗脸,刷牙,换衣,吃早餐等,心中没完没了的抱怨著这样的鬼天气。
你在烟雨蒙蒙中,慢慢地向公司驶去,车外的景色在一片水帘下有雾里看花的恍惚感,你觉得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摩西在分红海,而你在正向海中央缓缓前进。
这么大的雨,这么早的天,路上行人多断魂。
然后时针指正九时,到了公司,你机械化地开电脑上网冲浪打稿设计排版接电话说废话听老板发牢骚咒骂无理客户。
那不肯妥协的雨还在下著。
那里有一封来自远方的信安分地躺著,那封染上淡淡秋意的信,三千里外的故人可安好?
那长命百岁的雨依然在下著。
在本城住了那么多年的你,知道外头早已摆起长长的车龙阵,回家的路会变得很长很长。
路上的车子走得很慢很慢。你无可奈何堵在里头,那时间是冗长的,像一潭死水般静止不动就这样的浪费生命,真是好没有气质。
百般聊赖的你听着电台广播,心里在盘算著要多久才可以抵达家门,你脑海里涌出了那两句「阳光多么充足温柔,怎么能相信人生已不多了?」──那位走得很突然,令人惋惜不已的台湾作家所写下的,反讽不已的句子。
然后你想起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那耀眼的亲切的太阳。
你无缘由地怀念起在艳阳天下行走,然后身体微微地长出一些汗刺,与衣服摩擦后产生的麻痒感觉。
你想念那红红的太阳,那车子风驰电卷后那一瞬间扬起的尘,在阳光下泛起了白白的光,那么细微的尘也有它发光的一刻,你对生命的奥妙有了一番新体会(你想念的只是与他一起走在大大太阳底下的那一瞬间)。
终于到家后,你松了一口气。抖了抖雨伞上的水点,你如常的走到邮箱里查查看看。
打开邮箱后,那里有一封来自远方的信安分地躺著,那封染上淡淡秋意的信,三千里外的故人可安好?
你拿了信件,轻轻地吹起了口哨,那是一首旋律轻松的法国老歌。你只记得那前半首,那后半段他没来得及教你哼,就走了。
永远哼不完整的歌,似乎隐喻著什么,当时你没来得及细想。
你快步地踏进电梯,电梯里一片湿漉漉。踏进屋里,你放下手提包,迫不及待地把信拆开。
熟悉的字眼,叙述家常,里头还夹有一张你与他在人如潮涌的铁塔下的照片。
看完了信,你看见了那搁在椅子上一段日子的泳裤,在往下看看那让雨水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泳池,那蔚蓝马赛克的池底是如此的显眼。
你喃喃自语:「这雨总有停下来的一天吧?」
猛个抬头,发觉在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微微的上扬,于是你又哼起了那首轻快的法国老歌。雨还在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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