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魂曲不是應該有撫恤作用的嗎,怎麼反而把人又惹哭了?心底正在咒罵李安,機關未免算得太盡,歌卻唱完了,隔了幾秒鐘,響起另一首短短的過門。旋律沒有聽過,歌手一開口就認出來:Rufus Wainwright!
第一次看《斷背山》,地點是香港安樂公司小小的試片室。有耐性坐著讀片尾字幕的觀眾本來不多,何況這是招待報界的優先場,尊貴的專業人士千金一刻,曲未終人就作鳥獸散,只剩我一個賴著不肯離開。
也真感謝導演的關照,令人肝腸寸斷的故事結束後,供應擦乾眼淚 和平復心情的幾分鐘,免得被逼出醜,立即公開展覽模糊的淚 眼和滿臉的鼻涕。誰知道大失預算,陪兩個牛仔枉灑的熱淚 剛剛受到控制,一聽播出的歌曲,鼻子立即又酸起來。老歌新唱,叫《他是我的一個朋友》(He Was a Friend of Mine),調子近乎平淡,Willie Nelson灌注的感情十分節儉,有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平靜,格外教人動容。
美國這類民歌向來樸素,寫的人似乎識字不多,字句重複又重複,像這一首,每段首句就都唱兩遍:「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死在半站中途,他死在半站中途……他從來不做壞事,他從來不做壞事……」那段恨綿綿的半生緣,簡直有如找到自己靈魂的蝴蝶,把歌當作一朵花,棲息在它的芬芳中再活一次。
安魂曲不是應該有撫恤作用的嗎,怎麼反而把人又惹哭了?心底正在咒罵李安,機關未免算得太盡,歌卻唱完了,隔了幾秒鐘,響起另一首短短的過門。旋律沒有聽過,歌手一開口就認出來:Rufus Wainwright!
原來這才是真正熨平觀眾心靈的樂章,一叠連聲的「製造者製造」,要人抽身望向地平線的那頭,聚有時散有時,再忿忿不平也不能不輕輕放開手。都過去了,歡樂和悲傷,那些被興奮喚醒的早晨,為伺候一隻貓而心甘情願爬出被窩的午夜,車窗外掠過的海和海岸,鋪在後園不知名樹底的陽光。
馬上想起Wainwright之前在另一部電影唱過《他並不重,他是我兄弟》(He Ain't Heavy, He's My Brother),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膾炙人口的流行曲,原唱者The Hollies。如果《斷背山》是一張明信片,這首歌貼在它背後就是端端正正的郵票,叮嚀和問候包保寄到。只是太有扶靈的意味──哪位導演說的?蛇一般的送殯行列,尤其適合闊銀幕拍攝。那麼鋪張,除了迷信風光大葬的老派中國人,沒有逝者懂得欣賞。
《製造者製造》最終沒有在演唱會出現,負責把大家送進明麗的寒夜的,是茱迪嘉蘭(Judy Garland)的《快樂起來》(Get Happy)。是的,Wainwright背轉身脫下大浴袍,竟然是茱迪嘉蘭在《Summer Stock》的歌舞女郎打扮,黑絲襪包裹的玉腿,狠狠踢走傷春悲秋。
读者回应
抢先发表第一个回应吧!
请先登入再使用此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