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我們談到同志話題在中國大陸媒體上的所謂曝光,他和我說,如果說中國大陸的普通民眾,對所謂的同志,所謂的同性戀,有感性認識,有個具體的實例,其實既不是社會學家李銀河做的同性戀社會調查和學術論著,也不是作家崔子恩和畫家石頭上湖南衛視現身說法講同性戀話題,而是一則社會娛樂新聞:歌手毛寧被刺傷。
想一想他說得很有道理,娛樂新聞的讀者面,自然要比李銀河老師的著作,要廣泛得多。一天到晚忙於柴米油鹽醬醋的普羅大眾,正是從一個很流行很知名的偶像歌手的娛樂新聞中,「看」見同性戀,知道有我們這樣一群與眾不同的人活著,一直就活在他們的生活中,電視上都時常看到,叫得出他的名字,他的聲音,大家都很熟悉。
因為這個轟動一時的娛樂新聞,好多中國大陸的普通民眾,才知道以前就算是知道認識的一個名詞「同性戀」,原以為只不過是印在紙上的,離我們的日常生活遙遙不可及的這個名詞,原來是可以安放在一個具體的活生生的人身上的。
所以,標題中的「看」見同性戀,之所以用個括號引起來,指的是同性戀在社會大眾中的可見度,英文的專用名詞是:Visibility.
關於同志在大眾社會中的可見度,我們同志族群內部,一直以來是有分歧的。
一種說法在我們中國同志中很有市場,很有代表性。這個說法是:別跟我在這兒說什麼同志不同志的,不錯,我是男人,我跟男人上床,我是想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兩個人關起門來,和和美美居家過日子,什麼同志運動呀,同志權利呀,那是十萬八千裡遠的事兒,別來煩我,好不好?
這還算是心態比較平和的說法。更有比較激進的說法,對崔子恩程青松等等大陸人士,在媒體上公開同志身份的同志,因為不夠他們心目中的靚仔標準,甚至不夠他們心目中的男性標準,對他們增加在大眾媒體上的「同志可見度」所做的努力爭取和道德勇氣,不僅不懷一種感激之情,反而惡語相向,羞辱怒罵。
還有就是西方社會一年一度的同志自豪大遊行,要說是增加我們同志整個族群「可見度」的最佳方式和時機,吸引主流異性戀社會的普通百姓的眼球,讓大家看看我們同志活著的自豪和驕傲,一年一度,年復一年,也給所有反對和支持同志平權運動的政客,一點壓力,一點顏色看看,一個表演的舞台。
我只能說,遺憾的是,不少同志自己,見識過花枝招展袒胸露背的遊行人群之後,感同身受,如同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剝去了異性戀的偽裝,被暴露了自己同性戀的本質,自己非常的恐慌不安之餘,還非常厭惡和不喜歡這些將自己的同志身份,赤裸裸驕傲宣示給全體觀眾的做法,對同志自豪大遊行的組織者和參與者,也時常出言不遜,惡語相向。
這些同志,也許 是躲在陰暗角落慣了,東躲西藏慣了,躲躲閃閃慣了,偽裝假裝慣了,對所有增加同志「可見度」的說法做法,都一向神憎鬼厭,十分不屑。
2004年,我在多倫多做加拿大同性婚姻的立法推廣工作,依舊聽到和看到,我們自己華人社區的所謂僑領,「看不到」一個華人同志,不認識一個華人同志,不知道一個華人同志,身邊沒有一個同志熟人,依舊驚人無知地,落伍地,頑固地,以為同性戀是洋人敲敲打打搞同志遊行鬼佬的玩意兒,絕對不是我們華人的東西。
更振振有詞上綱上線地以為,以洋人為主的國會議員,準備立法通過平等婚姻法案,是對加拿大倡導的多元文化之一華人傳統文化的冒犯。所以,我自己親眼見到這樣的21世紀的加拿大華人社區的奇觀,上街反對平等婚姻法案的遊行隊伍中,華人面孔,出人意料地占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前所未有,聞所未聞。
一向被大權在握的洋人刻板類型化為:只躲在唐人街安心居家過日子,年年恭喜發財的模範少數民族華人社區,居然因為激烈反對平等婚姻法案,領導指引整個保守勢力反對平等婚姻法案的示威遊行,戲劇性地擁有了「可見度」,被主流媒體報道。
更戲劇性的一個細節是,一些保守勢力的政客在競選傳單上,中文版本中特意增加反對平等婚姻法案的內容,而同一個政客的同一份競選傳單的英文版本上,對此等敏感話題只字不提。言外之意的新刻板印像,是華人社區當成一個集體反對平等婚姻法案的整體,特意增加反對平等婚姻法案的內容,可以討好華人社區的選民。
回過頭來看看我們的香港同志作家學者小明雄,30多年前,1970年代,就開始以身作則,挺身而出,以公開的同志身份,在中文媒體上,引進和介紹同性戀的議題,增加同性戀的「可見度」,讓一無所知的中文讀者,「看」見同性戀,開天辟地,小明雄開拓性的歷史功 績,真是值得緬懷和紀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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