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典上查到的,說是當名詞講是「花花公子」的意思,當形容詞來講呢,就是花花公子的衣著打扮舉止作派「服裝華麗的,極好的,上等的」。字面上看來,都有點貶義哦,和我心目中想要表達的意思,想要安放在一個人身上,還是有差別的。
也許 ,翻譯成「大情種」,比較合適?
自然的啦,「情種」就已經不是人人可擔當的外號稱呼,加一個「大」字,大情種,人世間就更是鳳毛麟角。我現在給你一個例子,看看是不是可以成為Dandy名詞的活標本,他的人生,也許 是這個名詞的最佳闡述最佳解釋。
「如歌」的讀者,稍微小資一點的,稍微讀點詩歌的,如果不太清楚中國新詩發展脈絡,哪怕是稍微看點國語電視片的,想必對這個民國時期的大情種,種種情天恨海的偉大愛情事跡,至少是略知一二吧。
把和他連在一起的女性名字寫下來,張幼儀、林徽因、陸小曼,哪一個才女,哪一個美女,哪一個名媛,又不是鼎鼎大名的民國人物呢,一而再,再而三,我們的大情種,人生處處,愛戀處處,哪一處愛情事件,又不是舉國矚目滿城風雨的?
而他因為飛機失事,愴然而逝,最決別最戲劇化的人生謝幕,依舊是如花的年華,依舊懷抱著自己的夢境,卻將最浪漫的美夢,凝固在那個風雨之夜,那個漆黑的夜晚,那聲轟鳴的聲音,那座沉默的山。一生如詩,他的死,也非常貼切傳神地,演繹了夢中人生的語義內涵。
但,表面上的男歡女愛郎情妾意,十足十的男女之間的異性戀愛,在他的心底深處,一個如此一生未到老一直都激情滿懷的詩人,一份激情蕩漾要愛遍天下可愛之人的大情種胸懷,是否,可曾也有過男男之間同性之愛的微妙情愫?
一如我在「如歌」專欄中時常感嘆的,在異性戀的汪洋大海中,漂浮的我們同性情愫孤島,每每被強大無比的異性戀話語霸權淹沒,對同性情愫的真實存在,要麼視而不見不著一字,要麼站在異性戀的立場,用異性戀的角度,做異性戀的解釋。
最令人感嘆是,正因為同性情愫,不論幾多動人幾多感人,不論多麼純潔多麼純真,古今中外一直多半都是社會禁忌(想一想英國作家王爾德的名言:不可訴說之愛),就算是同性情愫當中的當事人自己,明明知道自己的那份情那份愛,是在的,是有的,是真實的,是體驗過的,是擁有過的,也始終很難公開承認自己心底深處的那份同性之間的愛戀情愫。半遮半掩遮遮掩掩,否定否認,以至於追尋歷史的真實,難上加難。哪有異性戀關係中那份享盡特權而不自知的作派?
反觀異性戀的戀愛關係,哪怕是有婦之夫或有夫之婦的不倫之戀,比如愛林徽因時期的徐志摩,就是有婦之夫,後來徐志摩所愛的陸小曼,當時就是有夫之婦,還不是一樣會公告天下,被大眾媒體貼上一個浪漫情種的標簽,成為男男女女們又嫉妒又憎恨的大情種公眾形象。
所以,文獻歷史上記載的徐志摩,我們其實是可以發現他經歷的男男情愫蛛絲馬跡,最確鑿的一樁,是徐志摩和林徽因的父親林長民之間的情書往來。
中國山西作家韓石山的徐志摩研究,倒是沒為名人諱,直接用的表達是,徐志摩同時和林長民和林徽因父女談戀愛。
1920年,曾在段祺瑞內閣任司法總長的林長民,被迫卸任,以中國國際聯盟同志會駐歐代表的身份赴英國考察,女兒林徽因一同前往。同年10月,徐志摩由美國轉赴英國,入劍橋大學。兩個月後,在一次演講會上,認識了林家父女。
非常值得注意的一個小細節是,16歲的林徽因,第一次見到23歲的徐志摩,對他的稱呼是「叔叔」。如果16歲是情竇初開的如花青春,懷春少女的情竇,也不是對徐志摩開的。其時她的父親林長民,倒是正值44歲的盛年,雖有妻有妾,卻一個異性配偶也沒帶在身邊。
大情種Dandy對父女的三角關係,首先冒出海面的,還不是徐志摩對美女加才女林徽因的凌歷愛情攻勢(這場男對女的異性戀的生死之戀,後來世人皆知),而是一向不為人知的林父林長民和徐志摩之間的親密情愫。異性戀者們的解說說辭是,林長民和徐志摩在玩一場互傳情書的文字游戲:林長民扮演有室男子苣冬,徐志摩則扮已嫁少婦仲昭,魚雁往返,傾訴情思。
倆人之間鴻雁傳書的思念,密切親密到徐志摩當時的正式結髮妻子張幼儀都有所察覺,張幼儀在《小腳與西服》一書中對她的侄孫女張邦梅說:「得知徐志摩之所以每天早上趕忙出去,的確是因為要和住在倫敦的女朋友聯絡。他們用理髮店對街的雜貨鋪當他的地址,那時倫敦和沙士頓之間的郵件送得很快,所以徐志摩和他女朋友至少每天都可以魚雁往返。他們信裡寫的是英文,目的就在預防我碰巧發現那些信件,不過我從沒發現過就是了。」
據韓石山的考據,張幼儀心目中的情敵「女朋友」情書,來自林徽因是有,但少。徐志摩每天去雜貨鋪取的信,更多的該是林長民來的情書。林長民死後由徐志摩僅公開了苣冬致仲昭一封,徐志摩贊它為傳世之作:「至少比他手訂的中華民國大憲法有趣味有意義甚至有價值得多。」(《〈一封情書〉按語》)賜給徐志摩大情種的高帽子,我們又多了一條理由:在Dandy們的眼中,什麼國家根本大法的憲法,價值也抵不過自己情人的一封情書。
林長民在北京的高等師範學校作過一場嚴肅的講演《戀愛與婚姻》,對愛的神力作了驚世駭俗的描述:「這神力不是凌空的,完全是從造物主構造的男女性所欠缺的實體發生出來的。不過是因著世間作偽的心理,作偽的學問,作偽的文字語言,把他們的真相汩沒了。」
前半段自然是我們耳熟能詳「造物主構造的男女」之類的異性戀老生常談,後半段的「真相汩沒了」,以我身為同志的上綱上線,這個作偽的異性戀世間,蠻橫無理汩沒了的「愛的真相」,更多的是我們真而又真的同性情愫。
還是這個林長民,他有句名詩「萬種風情無地著」,生活在異性戀茫茫大海中的我輩同志,隨便誰拿來這句名詩,都合我們的體驗心意:我們撥劍四顧,人海茫茫,赤裸裸明晃晃的異性戀女人男人四處可見,何處是我們的同性情人同性愛人,哪兒是我們的同志知音知己?
此事古難全!用我們中國人自己的Dandy徐志摩的詩句來結尾吧,他詩句中的「唯一靈魂之伴侶」,跟性別無關,就是我們同志情愛的境界:
「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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