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盐多,果然不同凡响,既没有虚伪打出那张假民主的「不欲置评」牌,答案得体且言之有理,一派开通老祖母的气势。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会得这么应对,算非常难得了。
激进的性别研究员,大概嫌这种讨好的答案太面面俱圆,避重就轻化干戈为玉帛,缺乏挑战传统道德观的棱角。「别问男或女」的论调,自命宽容的影评人称赞所谓非同志执导的同志片时最喜欢采用,《春光乍泄》和《断背山》都得过这顶高帽,《喜宴》还体贴地将它发展成主题,抱孙心切的父母对儿子的性取向只眼开只眼闭,只求他能传宗接代开枝散叶。
琴姐的变奏更加摩登,还子宫以清静,简直与《色欲都市》(Sex and the City)四姐妹同声同气──片集中众里寻「他」的寂寞芳心无以为继,真的曾经转方向朝女界进军,记忆力尚未衰退的拥趸,应该对莎曼珊与墨西哥女的火热恋情还有印象。
把令人尴尬的课题淡化,新近流行的形容词是「去性」,往下追究绝不是恭维,然而普遍被各阶层人士接受,太监情意结之牢固,有做学问宏志的假如深入探讨,随时写得出博士论文。反而毫无避忌开口闭口性性性,会受到没有勇气面对现实的鸵鸟责怪──缺乏大情而集中大性的我,便是典型受害人,日报专栏一提同性恋,眼冤的读者不惜高抬贵手投诉。
饭局主人陈志云见琴姐侃侃而谈,于是问完关菊英的同性密友,打蛇随棍上谘询见过世面的老前辈:「谈起同性恋,在上一辈影艺界多不多?」答的一位不怕得罪兼职主播的上司,立即更正他的遣词:「不要说同性恋,是一个伴!可以谈吗?譬如任姐仙姐碧姐啦……」
只数了三个名字,已经教人刮目相看,如此坦荡荡担任破柜大使,印象中他们那代的伶星绝无仅有。既然讲明「譬如」,表示这不过是冰山一角,而且顺手拈来的例子限于甲姐乙姐,还没有烧到兄弟那一叠呢。脑筋灵活的出版社还等什么?快快请她口述一本畅所欲言的自传,慰劳我们久旱的八卦吧,细诉女女纠缠的一章,可以向戏剧大师李渔致敬,借他一出戏的名字题作「怜香伴」。
不肯将唐突的「同性恋」戴在任何人头上,巧妙地以含蓄的「伴」代之,尽见老派人的温柔敦厚。张国荣他们那一代,盛行的是「好朋友」,月亮代表的心照向那里,那里就友谊万岁。「伴」和洋人爱用的partner如出一辙,在翻译班对出这么工整的亲家,老师肯定批个甲。
我住在三藩市的时候,成双的同志称「爱人」,向生张熟李介绍「这是我爱人某某」纵使骄傲,不会没有一点别扭。但乍听partner我一样不习惯,联想首先指向生意上的伙伴,继而浮起舞池翩翩的俪影,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才能接受那是人家生活上的扶持。
王尔德(Oscar Wilde)不敢说出口的爱情,迄今仍然卡在普罗大众的喉咙──连「断背」也成了尽在不言中的形容词。一双双一对对的幸运儿有「伴」代言,真有种百年好合的况味。以后长辈关怀探问「都几十岁人了,为什么还不找个伴呀」,不必再顾左右而言他,可以爽快回答「正在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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