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們人類的語言演變,其實是一直跟隨著我們人類生活方式的變化。比如中國大陸人,學會學到的最先最初的粵語詞彙,應該說是「的士」和「打的」。比我年輕的一代中國人,可能很不理解,如今融進大陸官方正式認可的漢語這兩個詞,的士,打的,和我們的生活方式的改變,有什麼關聯?
要知道的歷史背景是,30年前,大陸剛剛改革開放的時候,中小城市,根本就沒有的士(計程車)的營業,哪來「的士」這個概念?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倒是有為數甚少的計程車在街上跑,沒吃過豬肉,倒是見過豬跑,知道的士這種計程車是怎麼回事。可昂貴的車資,跟普羅大眾每月的工資收入相比,的士也成了只有極少數人可以體驗的特權,是「他們」的生活方式,跟我們普通老百姓何干?
所以,只有到了普通人辦急事上醫院趕時間,也可以消費得起的一種新的生活方式出現了,的士,打的,這樣的外來詞彙,才排得上用場,才融會貫通,融進當地的語言體系,成為當地語言的一部分。
還有一個很好的例子,是粵語中,將大陸漢語詞彙「小姐」和「同志」的轉義。
先談「小姐」一詞的轉義。
我親耳聆聽過中國人民大學性社會學家潘綏銘教授的一次講學,他對「新中國成立後,消除了嫖娼賣淫」的說法,也就是說,嫖娼賣淫這樣的生活方式,被政府強制取締消滅,非常不以為然。潘教授舉的反例是,國營煤礦周圍的農家婦女,和煤礦工人的性錢交易,從來都是「絡繹」不絕的,何來「消除」一說?
不過呢,將農閒時節和煤礦工人做副業的農家婦女,跟如今價真貨實的「性工作者」,放在一起稱為「小姐」,恐怕會犯機械唯物主義的錯誤哦。
所以,「小姐」一詞特指「女性性工作者」的轉義,還得等到香港人的工廠企業公司的北上,等到百萬女工闖深圳跑東莞的年代,才會跟隨粵語的北伐大陸,在中國大陸的漢語中生根發芽,最終立足成活,成為當代漢語的一部分。
至於「同志」一詞的轉義,我特別要說明的是,當代同性戀者的以「同志」作為身份認同,不是一種可選項的「生活方式」,與生俱來,痴心不改,跟輕而易舉的什麼生活方式,區別太大了。
不過,同性戀心理,同性戀行為,同性戀身份,還是很有時代特徵的,是個與時俱進的歷史進程。
我在香港大學社會學系周華山博士的著作中,就看到他轉述洋人的研究成果,認為同性戀行為,甚至同性戀愛戀,在人類社會的各個文化中,自古皆有。但同性戀者作為一個身份認同,卻需要等到工業革命之後,大規模的城市人口興起,才會出現。
和小村子幾十上百號人,七大姑八大姨,誰都認識誰的農業社會生態不同,城市中的匿名性,城市人居住的流動性,才可能讓同性戀者,生存壓力減少,才有可能遠離父母家人,脫離口水八卦的泥潭,擁有自己的私密生活,隨之而來的,才是獨立自主的身份認同。
同性戀性行為,在中國大陸,也是自古皆然,當雞姦犯判刑也好,被槍斃也好,就算是在所謂的社會道德最純潔的年代,一直都在生生不息。但同性戀和其它的社會禁忌不同,可以偽裝,可以隱藏,可以很不當一回事,結婚生子,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什麼自身身份不身份的,認同不認同的,都不是很急需急迫的議題。
到了改革開放之後,中國大陸好像是重複西方國家工業革命的進化過程,年輕人進城的多了,遠離了七嘴八舌的鄉裡鄉親,私密空間多了,更重要的是,自我意識到覺醒,不想委屈自己的本性,自身身份的認同,也越來越多地提上追求獨立自主人格議事日程。
同志一詞,偏偏在如此歷史背景下轉義,哈哈,真是生逢其時啊。
今天想聊的這個新詞,既跟小姐有關,也跟同志有關。還是香港強勢粵語的北伐,文縐縐的小姐之外,對女性性工作者,還有一個粵語稱呼,雞。好多粵語的字詞都跟普通話千差萬別,這妓女的妓,和雞婆的雞,倒是出乎意料的發音相似接近,叫雞,招妓,也發音近似。
結果是,因為這個「雞」的轉義,居然冤枉涉及到既無發音相近,也沒意思相近的另外一種常見家禽,鴨。其實依照語言的類似推理,雞婆指女性性工作者,應該順水推舟水到渠成,雞公指男性性工作者,不成想,簡潔明了的一個「鴨」,成為男性性工作者的代稱。
我標題中提到的這個新詞,對我來說是新詞,對不少「如歌」的讀者,可能早就滾瓜爛熟於心了,就是雞鴨系列之後,「鵝」。到底是同志運動的成就,讓同志有了更多的能見度,普羅大眾也略知一二,還是不少同性戀者眼中,同志運動的副產品?使得專接男客的男性性工作者,原本不為人知,如今卻在街談巷議的俗語中,有了自己的借指稱呼,鵝。
如同我在《有一群人,還沒有名字》所言,對異裝變性女孩的欣賞者,如今沒有一個名稱稱呼。如此類推,那些變裝異性的女孩,做了性工作者,該叫她們什麼呢,雞,鴨,鵝,之後,下一個無辜的家禽鳥兒,哪一只會做這些特殊女孩的指代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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