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一部同志題材的電影《A Single Man》（《單身男人》），因為導演是原本就驚世駭俗全裸廣告出鏡的美男時裝設計師Tom Ford，鬧得同志界非同志界都沸沸揚揚，看看這位才華橫溢的性感男人，設計時裝之餘，跨界到電影界操刀，處男作端上來，給大家的到底是一盤怎麼樣的菜。

結果是，電影本身成就的眾望所歸之餘，也給電影的男主角，原本就已經因為扮演英國傳統紳士而大名鼎鼎的英國演員Colin Firth，帶來一座2009年威尼斯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的Volpi Cup獎杯。更在2010年度的美國奧斯卡金像獎評選中，獲得電影表演最佳男主角獎的提名。

仔細查看這位「英國古典紳士」的電影簡歷，遠在1984年，他就和當時青春美貌公開的同志演員Rupert Everett一起，出演過老早的一部同志經典電影《Another Country》。嗯哼，總是跟我們的同志題材電影發生瓜葛，似真似假地扮演同志角色，多少讓人生疑：他會不會是俺們同志？以我自己「寧肯錯殺一千，不肯放走一個」的同志八卦本性，我自然而然，會以一種同志圈內人的職業或者說專業人士的眼光，來尋求他是否同志的蛛絲馬跡。

和人群中的異性戀比例一樣，網絡上搜尋而來的結果是，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他不是吾輩同志，他同居，他結婚，他將女友前任丈夫留下的孩子視為己出，他自己又生了兩個孩子，看情形，還真不是那幫子同志演員，為了社會掩蓋而行的形式婚姻了哦，那就拿他當成是實打實的異性戀好丈夫好父親，好不？

好了，否定了我自己的一個猜測，也好，可以讓我很心平氣和地來挑剔他，一個所謂的生活中的「異性戀者」，扮演的一個「同志形象」，以我自己身臨其境身為同志的多年一手感受和觀感，看看他在電影中演的同志，哪兒像，哪兒不像。更進一步的八卦是，怎麼不像，為什麼不像？

被各種各樣的職業影評人美譽為演同志演得絲絲入扣的表演，自然是有他值得稱道的地方，作為一個多年舞台電視電影磨練的職業演員，他的表演功底，絲毫也用不著我這樣的業餘觀眾去懷疑，印象至為深刻的一段表演場景是：電影中的他，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通告他一生至愛男友的車禍噩耗。

極度煽情的畫外音樂一起，沒有半句台詞，連畫外音的內心告白都缺如，完全憑藉一個演員的獨自表演，來支撐整個碩大銀幕的電影空間。而此時的導演指揮的電影攝影機，留給這樣一位出色演員的，正是鏡頭拉近的面部特寫鏡頭。憑藉這樣的電影鏡頭，我們看見他的悲傷，我們感同身受，體會劇中人痛失真愛的慘烈，淚水無聲無息地從眼角，一點一滴地慢慢溢出來，順著臉頰，輕輕地滑落。

我們中文漢語當中的那什麼「潸然淚下」，大概說的就是這位表演天才，此時此刻，用他高超的表演技巧，呈現給我們的吧？

然後，我們還隨著劇情的發展，跟著劇中人一起，去心不在焉地上班上課，去鎮靜自若地辦理銀行後事，甚至我們感受到他的極度絕望情緒，我們見證他去購買自殺用的子彈，而三番五次地嘗試自殺的場景，又是何種「心如止水」一般的人類通用的訣別情愫？

但是，但是，潸然淚下也好，心如止水也好，郎情妾意，男歡女愛的異性戀者，痛失所愛的時候，也同樣有這些一模一樣的情感反應哦，跟劇中人是不是同志，跟演員是不是同志，沒有關係的呀！我們不能因為他情不自禁的淚水，他惟妙惟肖的訣別舉止，表演得出神入化，就演繹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同志」形象吧？



由此，我的挑剔同志目光，就聚焦在他在電影中，跟前後三個男性的接觸場景上。他看男性的目光，他面對帥哥的目光，他初遇愛人的目光，他墮入情網的樣子，他被美男誘惑的樣子，他抗拒靚仔試探的樣子，像不像，會不會，是不是，吾輩同志？

結論正是我這篇業餘影評的標題，表演技巧中最難的環節，原來不是說哭就哭，說笑就笑，不是不用眼藥水就滾滾而來的眼淚，不是不借助相聲喜劇就哄堂大笑的開懷，而是－－愛戀。

關於演員自身和角色他者之間的關係，專業人士的專著專文論述，真的可謂是汗牛充棟，估計光是北京電影學院年復一年招來的那些表演系學生的畢業論文，十有八九的議題，都會涉及此點。既要入戲，演員化身為劇中人，也得要出戲，演完了，殺青了，封鏡了，又要跟劇中人說拜拜了，都是力氣活，也都是技巧活。

甚至，連不少電影本身，拍的就是這樣人戲不分糾纏糾葛的故事。比如，赫赫有名的《法國中尉的女人》（The French Lieutenant's Woman，1981），拍的就是這樣的戲中戲，我們這個時代最具表演才華的女演員Meryl Streep，在這部電影中扮演的就是兩個角色，Sarah，那個十九世紀時候，被人譏笑為法國中尉的女人，和那個扮演Sarah的當代美國女演員Anna，其中的愛恨交織，古典現代，戲內戲外，非常地發人深省。後來我們的香港同志電影導演關錦鵬，拍的那部獲得柏林電影節金熊獎提名的《阮玲玉》（1992），就有樣學樣，拍的是劇中人阮玲玉和扮演者張曼玉的故事，出戲入戲的穿插，令人想到這部《法國中尉的女人》。



至於入戲太深而惹出來的電影八卦，貌似陳凱歌的《霸王別姬》讓張國榮和張豐毅有點不尷不尬，而公開的同志電影導演關錦鵬，找來演過《東宮西宮》的胡軍和中央戲劇學院剛出爐的劉燁一起演繹同志深情電影《藍宇》，據說電影拍完，關導演也是語重心長過來人語，給兩位在電影中深情款款的主演敲敲邊鼓，打打預防針，別入戲太深哦，該出戲了。

現如今，要說拍電影演電影入戲太深，無法出戲的最大八卦，自然非好萊塢的頭號情侶Angelina Jolie和Brad Pitt莫屬，2005年的一部重拍的商業槍戰加間諜的片子《Mr. & Mrs. Smith》，電影本身也就是典型的搞笑加鬧劇的好萊塢製作，片中虛構假設的虛情假意，演繹到戲外，卻是真心實意的天雷地火，居然惹出涉及上億美元的離婚案件，眾目睽睽之下的外遇，小三，劈腿，移情別戀，舉世聞名的私奔，法律？道德？不管不顧的相親相愛，收養孤兒孤女之餘，依然未婚，就生兒育女。

以這樣的入戲標準來看，我們在這位異性戀者演員Colin Firth，在《A Single Man》演繹的那位劇中人同志教授，親密遭遇三個男性，他的至愛Jim，他的學生Kenny，和酒鋪外邊的西班牙男郎Carlos，如果說後兩者因為心境，因為年齡差異，社會地位差異，談不上什麼柔情蜜意的電影情節，所以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有一份謹慎，有一份防備，不夠吾輩同志的那麼同志味道，那麼，他在影片中，和自己一生至愛的初相識，出遊，居家過日子，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應該是足夠同志味道的柔情蜜意吧，應該是那種同志愛戀，那種同志肉慾的目光，應該是那種同志情感，那種同志渴望的眼神，偏偏是，絲絲入扣演繹悲傷和訣別的這位表演天才，看樣子真的是個如假包換的異性戀者了，以我的標準來看，他的眼神不到位，他的目光不同志。



說句題外話，不少剛出道的年輕同志，也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兒，如同漂浮在異性戀汪洋大海中的幾個孤島，想不掉進暗戀單戀身邊周圍異性戀男性和大眾媒體中男性偶像的泥潭，真的是件很難很難的事情。也許，遇到這種「有心栽花花不開」的同志凄慘心情境遇，想一想最才華橫溢的異性戀演員Colin Firth，都演繹不出我們同志的那份獨一無二的同性愛戀，心底的那份愛之不得的深刻憂傷，會減弱一點點吧，忘掉直人吧，愛無法偽裝，愛無法表演，愛戀是表演技巧中最難的一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