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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May 2007

匆匆

美麗深邃的不朽人性──胡德夫的唱腔可能不易入俗耳,在流行樂史上最接近的可能是羅大佑,但羅大佑的商業銅臭及不上胡德夫純樸而真摰。

藝人: 胡德夫

出版日期: 2005

他聲音裡的遼闊寬廣,是屬於山上的,但又不是原住民那種開揚的民族音樂,他在聲音裡背負著台灣沉重的歷史包袱。但《匆匆》並不煽情,只是悲痛堅強地陳述著台灣的歷史而不灑狗血,就像這麼多年遭受的蹂躪在眼前匆匆掠過。
余光中:厚壯的身體裡住著一個深沉的大風箱

龍應台:他是台灣文化史的一個標誌。當所有的人都在學唱美國人唱的歌時,他開始和幾個朋友譜自己的歌,寫自己的詞,表達自己的感情。這個「自己」,指的是他腳踩的土地,他熟悉的人,他信仰的東西,他習慣的語言。人們因他的才華而特別「寶貝」他,但是他的藝術家性格又使得他的現實生活特別坎坷,頭都白了,才出第一張作品。

林懷民:胡德夫是臺灣最動人的呼喚。謝謝野火樂集以最素樸清亮的錄音,把它帶進我們的生活。

蔡康永:這幾年我見聞了這麼多人,結果當我再次聽見胡德夫,還是像初次聽見時那麼感動。

陳綺貞:突然想坐下來,看書,喝自己泡的紅茶。不用刻意讓出耳朵,就被這個音樂交換了那個好久不見,不給人壓迫感,安靜的我。

伍佰:他發明了一種屬於自己的Jazz,這個境界比Blues還高, 因為它讓我看見所謂「靈魂解放」這個東西。

對怕悶的香港樂迷來說,這絕對是一張避之則吉的專輯。它既不花多繚亂,也不高潮迭起。但這是一張深遠(也深澀)而原始的專輯,12首歌只有一把歌聲,加上偶然的和唱,一手流麗的鋼琴,輾轉起伏不定,簡簡單單的編曲可能加上笛子、口琴,感染力卻無遠弗屆。

胡德夫的唱腔可能不易入俗耳,在流行樂史上最接近的可能是羅大佑,但羅大佑的商業銅臭及不上胡德夫純樸而真摰。他聲音裡的遼闊寬廣,是屬於山上的,但又不是原住民那種開揚的民族音樂,他在聲音裡背負著台灣沉重的歷史包袱。

近年外國很流行那種delicate的淒美男聲,像Damien Rice,像Rufus Wainwright,但聽見了胡德夫,你會發現他們是多麼的淺薄、沉溺、自憐而矯情,那種無病呻吟強說愁在蒼涼的胡德夫對比下顯得微不足道。

胡德夫甚至比陳建年更沉重,彷彿要把台灣幾十年來的傷痛一一道盡。但《匆匆》並不煽情,只是悲痛堅強地陳述著台灣的歷史而不灑狗血,就像這麼多年遭受的蹂躪在眼前匆匆掠過。
歌頌著土地、自然,歌詞質樸而毫無匠氣,詩意盎然,當中《最最遙遠的路》靈感來自泰戈爾。
《匆匆》裡的議題,或許 應該說胡德夫寫歌的題旨,都離不開原住民。專輯裡的歌曲創作時間橫跨30年,當中涵蓋原住民的大小事件。像《大武山美麗的媽媽》寫原住民雛妓;《飛魚/雲豹/台北盆地》三段式結構寫於三個不同的年代,指涉蘭嶼反核、反建水庫及921地震;《為什麼》從海山媒礦爆炸事件,質疑勞工及原住民政策。

其他的歌曲不是民謠就是詩,歌頌著土地、自然,歌詞質樸而毫無匠氣,詩意盎然,當中《最最遙遠的路》靈感來自泰戈爾,為胡德夫帶來金曲獎最佳作詞人榮譽的《太平洋的風》,點題的一句「當太平洋的風徐徐吹來 吹過真正的太平」叫人反思太平二字,感受著海風,始見真正的和平。

香港樂壇可曾有過這樣的歌曲?我們有《獅子山下》、《鐵塔凌雲》、《漁火閃閃》,但那只是音樂人偶一為之的抒發情懷,而造就不了一個具深刻反思批判的胡德夫。最接近的是後來以流行取向的達明一派,但達明旁鶩太多,歌者聽者也過份抽離,歌曲的政治意味流於生活點綴。

但李雙澤、胡德夫的「《美麗島》從一首歌,變成當年的一份黨外雜誌,甚至衍生一場政治運動,標記著那個以熱血和理想衝撞禁忌的年代」(《台灣最有力量的聲音胡德夫──用生命為原住民譜曲》,2005.3/30《遠見》雜誌第225期),那邊廂的香港人根本不屑如此深刻的人文思潮。

龍應台質疑香港人「這種英國下午茶式的『教養』和中國苦難式的『無可奈何』,有多大用處?」(《台灣人的「粗野」,香港人的「教養」》,2005年12月11日香港《蘋果日報》),但這真的只是英國人教育的結果嗎?胡德夫在台灣有亞都麗緻總裁嚴長壽邀他到飯店駐唱,有明基電通董事長李焜耀為他出輯打氣奔走,但香港的商人在西九招標之前關心過什麼文化藝術?

那一代的香港人,不盡然受英國殖民統治或教育薰陶,不不不……我想這種思考方式,根本深植於香港人的基因裡。有人解釋香港人大多是從大陸走難來港,視自己為過客,所以對此地毫無歸屬感。但台灣人又何嘗不是?自國民黨統治以來,時時刻刻毋忘在莒,念念不忘反攻大陸,台灣人又為什麼能發展龐然的文化體系?

幸好,胡德夫是在台灣而是不是香港,所以唱作30多年後,有商人及文化人逕相奔走,為的是把胡德夫的聲音紀錄下來,而不至淪為方大同林夕筆下的阿炳(南音)。

香港台灣兩地既相近,復相遠。經過50分鐘毛管直豎,久久不能平復,我深刻地了解到。


本文原載 My Own Private Fifteen Minutes 網站 http://hk.myblog.yahoo.com/wilz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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