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吕克·桑特(Luc Sante)为美国已故作家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的新书《Reborn: Journals and Notebooks 1947-1963》所写的书评。)
Reborn: Journals and Notebooks 1947-1963
新生:1947-1963年日记与笔记选
作者 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
出版社 Farrar, Straus & Giroux
出版年份 2008年
苏珊·桑塔格1966年
当人们阅读苏珊·桑塔格年轻时代所写的文集《新生:1947-1963年日记与笔记选》时(Farrar, Straus & Giroux出版社, 定价25美元),上面提到的那个想法会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如同任何值得一读的作家日记一样,本书的内容预示了她日后作品涉及到的杰出主题。当然,书中的另外一部分内容读来极具私人性质。或许,本书不太寻常之处在于,桑塔格对于自己的作者生涯表述得更为坦白,但在私人生活方面却在有意回避。但情形远非如此简单。本书的编辑大卫·里夫(David Rieff),同时也是苏珊·桑塔格的儿子,为此书写了一篇动人的序言,其中提到她对于如何处理自己的日记并没有什么指示。「去世几周前,她还一直相信自己能活下来。」就此而言,「至少在她的后半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的母亲都不是一个愿意表达自身情感的人。尤其是她尽量避免讨论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或者承认自己的作家野心,虽然她并未否认这些。」而这两件事构成了《新生》这本书最为重要的主题。
在序言结尾处,大卫·里夫认为桑塔格自成一体的叙述特色战胜了其它写作上的顾虑。这个听上去有些传道意味的标题书名来自1949年的一篇日记,那时16岁的她写道:「从此刻起,一切开始改变,我得到了新生。」桑塔格此处所指正是她的性体验,至少说的是她对自己的身体感悟或者一种及时行乐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的觉醒贯穿于整本书之中。用里夫的话说,「她是一个抱负远大的年轻人,在这大千世界中想要成为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无时无刻鞭策自己不断前进,自学所有知识。
她的理解力超前于他人。写第一篇日记时她才仅仅14岁,就大声宣布了自己的信仰(无神论,社会主义,以及「人类之间的唯一差别只是智力不同」。)止于30岁的这本日记中,她那种夹杂了老于世故与清新纯朴的文风,读来更像是一位比她大得多的作家的手笔,而不是出自一位故作深沉的年轻作家(尽管她的观点还有令人商榷之处)。承然,那种年轻人的热情导致了她的专横论断与强烈语气。——「有时……我得承认对(托马斯·)曼的《浮士德医生》有些失望。……这是对我的敏锐批评力不加掩饰的证据。」「一定要读孔迪亚克!」无论是在写作还是谈话中,她从未丢弃这种热情。(我曾在社交场合遇见过她几次,但是对她了解不深。)
她一直极其严肃。即使后来她已经能够观察与分析流行文化的诸多层面(例如1964年的《论坎普》),但她还是将其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她可以摆脱亚文化带来的影响。16岁时她问道:「如何才能为美学经验辩护?」她觉得这不仅仅是一种消遣。尽管在八年后她罕见地出现了退步,她承认「这是由于长时间浸淫在高雅文化的氛围中养成了愚蠢的自大情绪」所致。即使日记里的描述让我们看到她在不断成长,拓宽视野,然而她献身于高雅文化的决心却始终不曾动摇。这是她的圣地,她必须要与折衷丶倒退和懒散安逸划清界限。她把福克纳的小说《八月之光》称为「粗俗的作品」;与卡夫卡相比,她认为「乔依斯愚蠢十足。」她等不及被人批准成为文学殿堂的守门人,而是在人们承认自己之前,她就勇敢地承担起了这一重任。
与她知识分子的自信一面恰恰相反,她对自己的情感却是难以确定,左右为难。15时她意识到自己有「同性恋倾向,」于是她有时屈服于这种倾向,有时(在那个时代精神的背景下)又企图反抗它。「我强烈地感觉男性的身体对我有一种吸引力,这最终证明我是双性恋。」对这方面的研究她表现不俗,详细梳理出了同性恋名词术语表以及相关传统。但同性恋研究与她的具体生活纠缠混杂在一起,让她心力交瘁。比如,在1940年晚期她只出没于圣弗朗西斯科(旧金山)当地的同志酒吧,她高傲的性格使她与其他地区的同志酒吧产生了隔离。她对感情热切渴望,但又自我折磨,不太肯定自己能获得他人的爱慕。她谈了多次恋爱,但一个身材高挑丶残忍无情的人H.很快控制了她的生活。1949年H.首次在湾区出现,十年后又重新在欧洲露面,仍然以糟糕的方式对待桑塔格,践踏她的内心激情。
然后桑塔格结婚了。事情发生得突如其来地快。1949年秋天她得到奖学金就读于芝加哥大学。11月的日记中她写道:「当时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去帮助一个名叫菲利普·里夫(Philip Rieff)的社会学教师去做研究工作。」在接下来的12月2日的日记中:「我与菲利普·里夫订婚了。」几页过后,在到加州采访托马斯·曼的途中,也就是1950年1月3日的日记中她记到:「带着十足的清醒,以及怀着自己会走向自毁的担忧中,我与菲利普·里夫结婚了。」当时她正在阅读《战争与和平》丶巴尔扎克和一系列有关神学研究的作品。她并未解释嫁给里夫的原因是什么,事实上她对此事只字未提。除了提及了一个模糊的梦之外,1956年她开始大肆批评婚姻制度。这几年期间她几乎没有写过多少日记,五年时间只包含在短短的9页纸中。1952年她的儿子出生时日记上没有记录,他在日记的首次亮相出现在一句题外话中。
1956年她重新开始焕发生机,抑或许是日记本身变得有趣起来。日记中充满着阅读目录,自我勉励的话语以及极富机敏的谈话记录等等。一年后她接受了牛津大学的奖学金,离开了丈夫和儿子去往英国。人人都明白这会充满伤感与争吵——里夫想让桑塔格的旅程与他和在国外学习安排在一起——但这些都被她的愉快心情一扫而光。以前她一直困守于牢笼之内。忽然间,快乐的心情此时几乎占据了日记的全部描述之中。她很快离开了牛津,到了更具活力的巴黎。巴黎唤醒了她的感觉,她快乐陶醉于知识圈丶社交场合与性生活当中。回首过去可能不是个好想法,但她与H.恢复了关系。不过她慢慢认识了H.的前妻,一位剧作家玛丽亚·艾琳·福恩斯(Maria Irene Fornes),发现这位剧作家更合她的口味。1959年她返回美国纽约,得到了儿子的监护权,开始了写作丶编辑与教书的职业生涯。我们看到她此时正处于她作为一位重要作家的伟大时刻的前夕。
《新生》在某些意义上不能说是一本正式的书籍,而更像一个人的画像。此书触及到作家的内心深处,展现了其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一些非常重大的事件几乎都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笔带过,而一些琐碎事件却以逼真细节加以认真审视。很多时候我们需要揣度她落笔的动机,其中的重要人物匆忙地登场退场,没有给予介绍。各式各样的观点看法——或者是奇思怪想总是经常被重复提及以至于读者须以善意和温情去宽容它们。但桑塔格却成功赢得了读者们的爱心与好感。我们可能永远不会再次见到如此充满人性之光的苏珊·桑塔格,她和每个平凡人一样也带有瑕疵。我们会想去重读她的那些更经典的作品,品味这脆弱的灵魂如何塑造了这一具蕴含激进思想的身躯。
资讯来源:纽约时报
本文原载:爱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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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基百科:苏珊·桑塔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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