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專欄以前也八卦議論過一些華人同志名人:林奕華呀,小明雄,崔子恩,張國榮什麼的,至今我電腦上中文輸入的軟件,用漢語拼音輸入法,有聯想組詞功 能的時候,依舊還會自動冒出他們名字。
對這些頗具知名度的同志名人,我的做法一向是直接指名道姓,一點也不顧忌地直呼其名。為了吸引讀者眼球,還多少有點故意的,借用一把他們的大名,放在網絡特色的超連接的標題上。哈哈,有點哄騙網絡使用者點擊率的企圖哦。也是,網絡媒體的終端,其實還是點擊進來,打開文章來讀的讀者啊。
對我的做法,我自解自嘲的說法是,振振有詞地說:名人就是用來八卦的。
不過,今天我原本想好了要製作的超連接標題是,《周華山的宗教情懷》,落到鍵盤上,還是將他的名字哢嚓掉,唉,也是我心底小九九在做怪吧,寫他,我好像真的放不開手腳,無法隨心所欲,就好像要打開我自己心底,一直封存珍藏著的某件珍寶,有敬畏,有恭敬,有小心翼翼,有珍惜萬分。
回過頭再看我自己在「如歌」中的文字,不止一處提到周華山這個名字,有時說他是我的精神導師,有時感謝他對我的同志啟蒙,君子之交淡如水,這是發自我內心的說法。既沒有必要顯擺 我擁有如此大名鼎鼎的導師,也沒必要,甜言蜜語奉承一個已經淡出同志世界的學者。
我想到這個話題,和「如歌」的讀者談周華山的宗教情懷,起源於我自己在周華山的哪本書上,瞄了一眼他的自述,談到他的成長歷程,其中有一個時期,他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基督教徒。
他自己都說,有一個場景,是他非常難以忘記的,就是他有了信仰之後,自覺自己的靈屬,有了最終最後最實質的歸屬的那一刻,我們漢語原先的說法是,得道成仙,後來洋人的說法,大概是找到了他心目中的上帝,那天上的主。
他祈禱,他懺悔,他和他的上帝心靈溝通,他感知自己心靈中的那扇門,被神秘的超自然力量,悄然打開,為此,他感恩,他欣喜,他淚 流滿面,他喜極而泣。
我自己不是任何宗教教徒,我其實是體會不到,一個虔誠的宗教信奉者,那份得到信仰之後的宗教情懷。但我今天說周華山的宗教情懷,我覺得,我指的就是他的這份心動心誠的喜極而泣,他純潔的,不帶任何功 利色彩的淚 流滿面。
而我自己,親身體會,親身感受,和他君子之交,印象最深的,恰恰就是十年前,在華人同志圈子,在所有認識他的朋友當中,大家有目共睹,異口同聲,眾所周知,眾口一詞,大家都知道的,周華山大名鼎鼎的眼淚 。
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從英國拿了博士學位回到香港,是香港大學社會學系的青年才俊,算是功 成名就的精英人士,尤其是,以香港大學在香港的學術地位,以香港大學教授在香港社會中的崇高地位,更因我們華人世界的傳統,周華山是一個為人師表的堂堂大學教授啊。
他人,又是一個長得高高大大一表人才的大男人(「大男人」這個詞兒,不由自主地冒出來,實在是有悖他身為我精神導師的教導,對不起了!還好,前邊加的形容詞,不是更雄性化的「儀表堂堂」,是我心目中,比較中性化的「一表人才」,要知道,周華山不止一次地宣言,他自己是個不是女性的女權主義者,最煩的就是貼著胸毛裝男人對男性霸權的趨炎附勢,我現在所有對男性霸權的主動顛覆,都是從他那兒學來的)。
周華山衣著精緻,談吐文雅,學識高深,這麼一個社會定位,這麼一個社會地位,哪有聽人談話,跟人演講,動不動,就情到深處,情不自禁,雙眼淚 流的作派?
但周華山就會。真的,大庭廣眾之下,在他演講的中間,在他和我們聊天的當下,他的眼淚 ,真的可能,如此自然天然地,溢出眼眶,淚 流滿面。
好多年過去了,我眼前,依舊還時時閃現他淚 光隱隱的那種誠摯誠懇誠實的神情,依舊記憶深刻他情不自禁,眼淚 從臉上滑落,需要用手帕輕輕擦去,那樣銘心刻骨的場景。
說句心裡話,在周華山的眼淚 面前,我其實是有心理壓力的。他對社會不公不平的敏感,比如男性對女性高高在上的欺壓,他隨時隨地都有發覺有批駁,反襯出我的麻木和司空見慣。他對弱勢少數人群發自內心深處的那份誠摯情感,比如對同志中的弱勢,年老同志,低收入同志,未受教育同志,他都有細心論述,反襯出我的忽略忽視。他不做作,不虛偽,不掩飾,不偽裝的眼淚 ,天然天性,赤子之心,反襯出我的世俗世故。
他是一面鏡子,照出我以前一直都不自知不自覺的俗。
我理解的,我想說的,周華山的宗教情懷,是指他對我們同志的那份情懷。詳細一點來談,我心目中,周華山對我們同志,具有的那份宗教一般的情懷,包括:
第一、他有一份對同志解放同志平權的堅定信念,這份信念的堅定,真的可以到達信仰的高度,不是信上帝,而是信仰社會公義,社會公平。
第二、他有一種對同志運動同志革命,宗教傳教士一般的使命感,不為錢,不為利,不為名,不為美女或美男,只為他心目中的真理:人人生來平等。
第三、他對一切不公不平,對一切弱勢小眾少數,對所有被欺壓,被剝削,被輕視,被漠視,被污名化,被妖魅化的人和人群,都常懷一份宗教徒一般的悲憫情懷。
第四、他對自己從事的同志研究,同志調查,同志運動,同志事業,有一種宗教徒一樣的熱情,專注,刻苦和認真,讓我聯想到修道院中的那些潛心學問的修道士。
不過,即算是宗教情懷有那麼多的感人肺腑的動人細節,令人敬佩,供人景仰,畢竟依舊還只是一種情懷,而作為一個專家,學者,教授,感人情懷之外,更需要的是學識見識和見解。我都一直有說,周華山是我的同志啟蒙導師,可見得我從他那兒學到多少知識,長了多少學問。
但深沉而濃厚的宗教情懷,有時候,可能會變成我們冷靜客觀做學問的障礙。情懷嘛,自然是感性的,情懷是激情的,情懷是熱情的,情懷是誠摯的,而我們七情六慾的人類,在激情的時候,在熱情似火的當口,在誠摯情懷面前,再維持維護一份觀察思考做學問的冷靜客觀思維,何其艱難!
我不得不說,激情滿懷一份宗教般情懷的周華山,也一樣,會陷入自己虔誠情懷的走火入魔,做起學問來,也會失之客觀和冷靜。比如,正因為,相對西方強大的文化霸權,東方文化是弱勢,以他對一切弱勢的宗教悲憫和吝惜情懷,以他對所有霸權的毫不留情的批駁和顛覆,周華山在對待西方文明vs東方文明的議題上,就時常會犯激情有餘,冷靜不足的錯誤。
一個例子是,他談到男性霸權的像徵之一的陰莖迷思,就有點顧此失彼,認為我們古典中國時期,遺留下來的那些春宮畫上,我們見不到尺寸誇大誇張的陰莖圖像,所以他得出結論,說如今中國男人,心目中的越大越好的陰莖迷思,是西方文明的強勢入侵,強加給我們的。
其實,陰莖崇拜,幾乎是世界各地民族,共享共有的原始崇拜之一,也包括中華民族,漢語寫就的古典色情小說,一涉及到那話兒的尺寸,大多未免誇張誇大,即是本土的陰莖迷思。李漁《肉蒲團》中的未央生,為了增大陰莖,還專門請江湖郎中,換了一條畜牲的大雞巴呢。
還有他稟持東方文明本來就有的中庸和諧之道,對東方本土文明,有種宗教情懷一般的珍惜珍愛,用來反抗他論述中的「西方式」的同志解放運動模式,比如同志自豪游行,上街示威的激烈政治衝突,就是他心目中,西方文化霸權的一部分。
還比如,因為我們同志跟母父出櫃,跟同事出櫃,跟社會大眾出櫃,這種廣而告之的做法,是西方同志解放運動的主流策略,在周華山眼中,也是不合中國東方國情的西方霸權,不值得提倡。
所以,「如歌」專欄,已經有一篇,談到周華山和不少其他華人同志先驅,對待西方文明,這份複雜的情感,篇名叫做《又愛又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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