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真是個大機構

我們一行兩人都是愛白服務多年的志願者，在經過推薦和選拔以後受邀前往洛杉磯同志中心（LA Gay & Lesbian Center，簡稱ＬＡＧＬＣ）進行觀察學習。這是一家面向全洛杉磯市，主要為ＬＧＢＴ（女同性戀、男同性戀、雙性戀和跨性別人士）社區提供服務的專業機構，有著37年的歷史。在成行之前，我通過資料了解到，這是一家擁有300多名員工，超過6000位志願者，主要為ＬＧＢＴ社區提供各種服務，年預算超過5000萬美元，號稱全美最大的基於社區（community-based）的機構和全球最大的ＬＧＢＴ專業機構。而這也在後來的訪問中得到印證。

ＬＡＧＬＣ的中心大樓位於好萊塢附近。當我們第一天來到中心的時候就被外表所吸引：四層大樓，外立面特別的7條代表彩虹的彩帶非常醒目。這裡分別有法律服務部、健康教育、心理健康中心、醫療中心、幼兒/青年/家庭部、發展部、公共事務部等。此外，ＬＡＧＬＣ還有「村莊」（Village，外展、文化活動）、青年中心（Youth Center，為無家可歸的青年提供服務）、艾滋病及ＳＴＤ快速檢測服務站（The Spot）和信息交換中心（印刷品出版社）。所有這些幾乎是覆蓋了ＬＧＢＴ社區的方方面面。

為了充分利用短暫的3週時間，負責安排我們日程的辦公室主任（Chief of Staff）Darrel為我們制定了特別的方案。

第一週，我們按照日程表和各部門的負責人進行會面，初步了解整個機構的運作概況。從第二週開始，我們根據在第一週所了解到的情況自行制定計劃，安排時間再去感興趣的部門或領域進行了深入的訪談和參與。包括志願者管理、籌款、醫療中心、心理健康中心等。這種行程安排讓我們點面結合大大加深對機構的了解，而且可以根據自己的興趣幫助我們找到在國內的實踐中想要的答案。




做志願者可以這麼快樂

在ＬＡＧＬＣ，我們到處都可以看到熱情並認真工作的志願者們。在志願者資源經理Camille處，我們了解到，整個機構擁有注冊志願者超過6000名，據最近的調查統計，其中有超過300名活躍志願者參與到中心的活動中。

在「村莊」訪問的時候，我們見到了幾位志願者，有男有女，年齡差別也很大。他們從事的志願服務只是簡單的信封封裝工作。在我看來，這是非常枯燥的重複勞動。從進門打卡、工作，到結束工作離開，他們都非常熟練。雖然與他們沒有語言的交流，但是我們仍能從彼此微笑頷首打招呼中感覺到他們對志願工作的認真態度。

Camille告訴我們，志願者在整個機構的參與程度是非常高的。雖然只有她一個人在協調全機構的志願者，但是來自各部門的「志願者協調人」也承擔了非常重要的功能。她給這些協調人提供專業培訓，由此來負責各自部門對志願者的管理，包括招聘面試、管理和評估等。這樣的協作關係讓ＬＡＧＬＣ的6000多志願者，以及300多名活躍志願者的管理工作做到遊刃有餘。

相比較在國內，我們對志願者也是非常尊重，但是在實際工作中，還是很難去掌握管理志願者的策略，比如往往忽視對志願者的培訓和回饋機制，在這裡，我們體驗和學習到成型的管理體系和大量的志願服務。

如果機構裡隨處可見的從事一般事務性工作的志願者算是一個類型，那當我們碰巧參加了一次ＹＰＣ（Young Professionals Council）會議時，我們看到了從沒見過的另外一種志願服務類型。

ＹＰＣ是ＬＡＧＬＣ一個全新的項目。ＹＰＣ成立的初衷是為了吸引更多有抱負有能力的年輕人通過民主的方式為自己的或自己關心的社會群體和社區提供服務。參與者都是30歲上下的年輕人，一般在各自的工作領域中有所成就。他們利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之餘，參與到這個項目中來。主席和副主席由大家票選出來的，所有的決策方式都是民主的。

在他們的一次週例會中，我們了解到，目前ＹＰＣ的主要工作是為ＬＡＧＬＣ籌款。在會上，大家分別報告自己過去一週的工作進展和下週工作計劃，然後成員之間會互相點評。目標清晰、行動一致以及互相支持是會議給我最直觀的感受。作為該項目的發起者和管理者，公共事務部主任Jim和發展部的Robert只是在出現較大分歧的時候出面協調。當晚的會議主席和副主席還就目前ＹＰＣ的組織結構與發展策略之間的矛盾分別提出了改組建議，並闡述了各自的理由。而參會者紛紛拋出自己的觀點進行爭辯。唇槍舌劍在此時絕對是個合適的形容詞。會議最後是通過表決的方式達成了初步一致。

此時此刻，我突然聯想到自己，作為愛白的志願者，應該扮演的就是和他們類似的角色吧。作為一個義務性質的管理者，如何協調與志願者之間的關係應該是值得深思的事。

我們都是普通人

在來ＬＡＧＬＣ之前，我就曾考慮過這個問題，到底這裡的工作人員是否都是ＬＧＢＴ社區的一員呢？但是，在這裡呆的頭兩週，我根本就忘了這個問題。

Sharon是行政部的一名主管。和其他女孩子一樣喜愛打扮，每天一個造型。在我們到中心的頭幾天幫我們指點地鐵線路，在哪裡可以買到生活用品等。她的熱心腸和認真的工作態度讓我們非常欽佩。當有一天，得知她是一位變性人的時候，我卻沒有太多的吃驚，大概是因為我已經從內心接受了這個人。每個人背後都有很多故事，或是荊棘漫佈，或是衝破世俗的灑脫。慢慢的，我們在這裡認識到越來越多這樣的朋友了。或是男變女後依然跟心愛的女子相守，或是女變男並找到心愛的人。

Lorri女士是ＬＡＧＬＣ的ＣＥＯ，一直都神龍不見首，難得在中心見到幾次。有一天我們在停車場看到一輛車，車身寫著「Lawfully married wives（合法結婚的妻子們）」，一打聽，原來是Lorri前幾天和自己的女友正式結婚了！這個時候，內心真的充滿對她們的祝福。




8號提案

雖然美國是一個多元文化的大熔爐，具有很高的包容性。但是由於文化、宗教等方面的原因，美國的文化多元性過程依然阻力重重。這也就是為什麼還有很多人致力於推動反歧視的原因。

「8號提案」是我們在洛杉磯聽到最多的話題。早前，加州最高法院已經裁定同性婚姻具有合法性，同性伴侶具有異性伴侶的一切合法權益。但最近有一個8號提案被提出來，即提請全州進行全民投票，要否定同性婚姻合法性的裁定。在加州，只要有足夠的提名，就可以進行以修改法律為目的的投票。這個提案被提出來以後一直充滿爭議，包括蘋果、Intel等大公司以及很多社會團體對此表示反對。此後支持和反對的雙方透過媒體等渠道進行拉票，「No on 8」的牌子到處可見。ＬＡＧＬＣ作為服務ＬＧＢＴ的專業機構自然全力以赴，認為反對同性婚姻其實是一個非常危險的開端，這將極大破壞美國文化的多元性。

於是，我們看到了活動家們激情昂揚，四處奔波拉票和籌款。在中心的年度捐贈者回饋晚會，每晚幾百個志願者同時通過電話系統的拉票行動中，激烈程度達到白熱化。

投票是在11月4日，與美國總統大選是同一天。此時我們早已回到國內，但是大洋彼岸傳來的提案被通過的消息還是讓我非常低落。可以想像到的是，那些傾注心血的人們會是如何的傷心。不過通過朋友傳來的信息說，此事還沒有了結，還將會有新一輪的行動。




忐忑的心在這裡安定

而說到艾滋病，人人都會談之色變。這幾乎就是死亡的代名詞。恐懼、冷漠、拋棄、躲避、人人自危，這些都是一般人面對艾滋病或艾滋病人時的行為。

每天，中心大樓裡面都有很多行色匆匆的陌生人進進出出。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時候，幾乎沒有發現他們眼神裡有什麼不同。大部分人的目的地是中心三樓的Jeffery Goodman專科門診（Special Care Clinic）。在到這裡幾天後，我們有機會走進這個充滿了神秘的地方。

Jeffery Goodman專科門診作為一家專門為本地ＬＧＢＴ人群提供ＨＩＶ和 ＳＴＤ檢測及治療的診所，這裡的服務據說是非常專業和週到的。在一名員工的陪同下，我們對診所進行了詳細的參觀。進入診所的第一個大房間是接待室，這裡是供來訪者（client）休息和等待的地方，所有人的姓名都用縮略字母表示。被叫到名字的來訪者會接受一個具有專業技能的諮詢員的測試前面談，收集基本信息和介紹基本情況（如ＨＩＶ或ＳＴＤ測試的介紹）。隨後便是採樣。在拿到測試結果的時候（當天或數日之後），他們還會接受同一個諮詢員的輔導。在測試出現ＨＩＶ陽性的情況下，經過本人同意，診所會將他安排到後續醫療服務中來。這個服務叫「個案管理（Case management）」，由一位個案負責人來協調包括醫療、心理健康、營養及其他社會資源支持活動。感染者可以免費獲得中心診所提供的各種服務。在中心資源不能顧及的領域，個案負責人還會將病例轉介給其他專業機構，如負責艾滋病人營養膳食或幫助因病失去勞動力而無力謀生的病人的機構。

確實，艾滋病是一種可怕的疾病。但是在這裡，艾滋病只是一種慢性傳染疾病，病人們會得到人道的關注和對待。將心比心，如果我們在遭遇到不幸的時候能得到別人公平的待遇和溫馨的關懷，生命裡依然會充滿愛的希望。大家都知道恐懼的根源是無知，如果我們能用科學的知識武裝自己的頭腦，我們就能用平和客觀和人性化的眼光看待這個疾病。




青年中心的一天

當得知我們可以前往青年中心以普通志願者身份為無家可歸的青年提供服務的時候，著實高興了一把。愛白在北京和成都的中心也正是以青年人為主要的服務對象，所以我們覺得這是一個絕對不能錯過的活動。

按照約定，我們早上8點前就趕到了青年中心。此時還沒有服務對象前來。我們就趕緊進去幫忙收拾桌椅和準備食物。8點一過，就開始陸續有人上門。我們經過簡單的觀摩以後開始幫忙分發食品，一份簡單的營養早餐。早上一共分發超過20份的早餐。這些或身著奇裝異服、或滿面疲倦的年輕人，拿到食物後就到一樓的大廳沙發上坐下，開始享用早餐。僅從外表和神情，我們很難分辨出這些人的來歷。早餐後，這些年輕人各自開始自己的活動：睡覺、上網、打台球、換洗衣服或洗澡。

這裡的員工告訴我們，這裡的服務對象沒有特別的群體，來歷非常複雜，有從小被拋棄的，有對生活失去信心的，有在社會底層一直沒有出路的，大部分人都沒有獲得高中學歷。這裡除了為他們提供一日三餐以外，還提供一個活動場所，還有同伴諮詢、小組討論、高中學歷教育、職介等服務。

上午的時候，一對搞社區交流溝通技巧服務的志願者來到中心，想通過雜技的方式讓這些長期缺乏信任、對他人戒備心理很強的年輕人參與到交流中來。我們作為志願者被邀請一起來參加活動。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一邊玩一邊嘗試邀請他們參與，但是幾乎沒有回應。隨著我們的活動越來越有趣，一些人開始產生興趣。走到旁邊觀看，或者開始嘗試一些簡單的雜技動作──已經讓他們開始有交流的意願了。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終於邀請到了5個年輕人加入我們的遊戲，遊戲叫「傳球叫名字」（拋球的人要叫出接球人的名字）。也許他們很快就會忘掉彼此的名字，但是此時的歡笑和交流已經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彼此的隔閡和防備。

發放完午餐後，我們參與了一個討論組。雖然我們是有備而來，但是依然在他們提出的各種問題面前遭遇了尷尬。不過從事過社區工作的經歷讓我們很快恢復冷靜。對我們來講，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觀察和了解他們的時機。而對討論組的協調人來講，這種「願意開口交流」，哪怕只是一些「題外話」，正是交流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在與中心主管Simon的交談中，我們了解到了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而真正關鍵的地方是，Simon跟我們強調了如何在社區工作中發現需求，找到解決需求的辦法，制定策略，找到與之匹配的資源並實施自己的想法。這是我們在青年中心得到的最重要的收獲之一。

作為愛白志願者團隊的一員，美國之行獲益良多。看到如此專業並受尊重的機構，我們深深感受到了實現自己希望的巨大動力。愛白，正在全球最大的華文同志資訊網站的基礎上向直接為ＬＧＢＴ社區提供服務的方向發展。如何切入社區並且能充分發動社區成員參與，以及如何通過合適的社區工作手段為目標群體提供服務成為了最重要的任務。我們除埋頭苦幹外，還應該敞開胸懷，虛心學習各行業不同領域的經驗。我們堅信，只有牢固扎根社區，以需求為導向，目標人群才能受惠，愛白的宗旨才能得以實現。


本文原載：《中國發展簡報》2008冬季刊 NO.40；圖片來自愛白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