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1999年11月，Damien Lu博士加入愛白網（www.aibai.cn），創辦了「同志問答」欄目，為網友解答情感、健康等方面的問題，成為愛白網經久不衰的特色欄目。隨著11月的臨近，這個欄目也將伴隨廣大網友走過十年時光。9月23日，藉著Damien在中國訪問的機會，記者採訪了他。

現在美國某大學任教的Damien Lu博士也是是美國華文同性資料中心的總裁，愛白網友親切地稱呼他為「星星」。

談到為什麼要辦「同志問答」欄目，Damien說，上個世紀80年代，在參與愛白工作之前，他曾經在美國做志願工作主持一個亞裔同志論壇。很多亞裔的同志不論是在本國或者是在移民到的國家，因為家庭的關係，壓力比很多當地歐美的同志要大。Damien那時所做的就是去幫助這些同志。那時候，他就開始意識到亞裔同志的特殊需求，覺得有必要去做這樣的工作。於是，在1999年底，他加入了大Ｋ小Ｋ創辦的愛白網，辦起了「同志問答」欄目，開始為中國以及生活在國外的華人同志答疑解惑。

在「同志問答」當中，網友提問的範圍十分廣泛，涉及到心理、情感、性健康，以及如何面對家庭壓力、社會壓力等等。那麼Damien為什麼能夠回答幾乎所有的問題呢？原來他早年曾經學過醫學，後來又改學社會學、人類學，最後歸於藝術。

有人曾經對Damien說，「同志問答當中的很多問題都是重複性的，你為什麼還要回答這些問題？」，面對這樣的質疑，Damien說，很多網友在網上提問，是因為自己在別的方式上得不到信息，或沒有人可以談。回答的答案不見得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是要讓他們有一個可以和別人交流的機會。正是抱著這樣的想法，他幾乎對每一個網友的問題都要進行回應。

在美國，偶爾有去留學的學生見到Damien時對他說：「我在高中的時候就讀過這個欄目，從此改變了我的生活。」正是因為聽到這樣的話，Damien更覺得這個欄目必須做下去不能停，於是就一直堅持做到了今天。如今這個欄目已經伴隨網友走過了十個春秋，無數面對困惑的同志從中受益。

十年，中國同志網友所面臨的問題都經歷了哪些變化呢？Damien說，「十年前問得最多的問題是：我為什麼是同性戀？為什麼是我？性傾向能不能改變？」，現在由於大家對性取向了解的增多，已經很少有人問這樣的問題了。

如今敢於面對父母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更多的人是問技巧方面的問題：「如果要面對父母，用什麼辦法和父母溝通是最好的？」。當然，還有很多人會問維持長久的感情關係的技巧方面的問題。Damien說：「從這一點看得出，現在能夠的接受自己的同志比起十年前要多得多了。」

星星博士專訪：
健康的情感關係與性關係──中國同志面臨的挑戰

通常星星每年來中國兩次，一次在春天，一次在秋天。今年9月底，星星輾轉了大半個中國又一次來到了北京。即使是在旅程當中，他仍然不忘及時更新愛白網的「同志問答」欄目，上面幾乎所有大大小小的問題都能夠在短時間內得到答覆。

主持了將近十年的「同志問答」專欄，星星每天面對的都是中國同志或者是生活在國外的華人同志的種種問題。以往，每次到中國，他每到一個城市幾乎都會在當地的高校做關於同性心理、情感關係、艾滋病等方面的講座。而每次講座，都會有聽眾提出各種情感和性健康方面的問題。因此，他應該可以說是接觸中國同志的問題最多的人之一。

這一次的中國之行，星星除了和一些同志組織的志願者、同志網友見面之外，沒有再做公開的講座。9月23日，記者在北京星星所下榻的酒店對他進行了一次深入的訪談。在採訪的間隙，仍然有不少網友打電話向他諮詢問題，這是因為每次來中國，星星都會將自己在國內使用的手機號公佈在愛白網上。


反思，為什麼ＨＩＶ的感染率越來越高？

愛白網：這次來中國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些什麼，有什麼樣的活動呢？

這次去了上海、成都、西安、內蒙古等等，都分別跟當地的一些同志組織交流過。也有些組織跟我討論防艾方面的策略性問題。現在中國的同志組織或者做ＭＳＭ工作的組織，在開始反思這幾年工作的成績及以後的方向。有幾個問題是大家開始慢慢意識到的。以前ＭＳＭ的ＨＩＶ預防工作好像就是同志組織工作的全部了，現在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已經不夠了。同志本身的社會環境、生存條件、心理狀況、文化等方面需要得到更多關注。要讓這個群體能夠健康地生存下去，無論從生理還是心理方面，僅僅是作ＭＳＭ、發放安全套、提供檢測是遠遠不夠的。

中國到現在為止，無論是國際組織、中國政府，還是草根組織，主要的精力是放在預防上，但是現在因為有了抗病毒藥物，以及開始實行免費治療等原因，未來中國必須要面對的一個事實是：會有很多艾滋病患者通過服藥、接受治療，能夠長期維持生活，那麼他們的需求就必須要受到關注了。比如他們的就業受到的歧視、他們的心理健康、生理健康，以及由於ＨＩＶ感染、由於服藥引起一系列的其他問題，如營養和心理護理的問題等。這些是與他們的生活健康問題相關，但又不完全相同的需求。

另外，現在防艾的工作已經做了很多年，很多人意識到在方式方法上存在有問題。這麼多年來，投入的資源越來越多，但是感染率並沒有得到緩解或者下降，實際上是在不斷上升。有些人認為上升是因為接受檢測的人越來越多，但是我個人不認同這種看法。因為這僅僅只是一些人的推測，並沒有真正用科學統計方法來得到證明，實際上新的感染案例還是很多的。

愛白網：那麼你個人覺得感染率越來越高的根源是在哪裡？

根源和防艾工作的方式是有關的。愛白的江華醫生和我，以及另外幾個相關的學者最近剛剛發表了一篇文章就是談這個事情的。防艾工作中，現有的一些方式有很多值得反思的地方，比如過多的將工作精力聚焦在「安全套」上。我們很早就有這樣的直覺，因此最近又做了一些調查，結果證明：如果人的心態、自我認同非常不好或者是有很大的壓力，使用安全套的比率就會降低。也就是說，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得不到安全套，而是有安全套而不用。不用的原因有很多，比如有些人是因為快感的問題，我最近發現有些地方在做演示如何使用安全套時就沒有注意到這點，沒有教會大家在使用安全套時如何儘量降低對快感的影響。

另外，關於「ＭＳＭ」這個詞的用法，這個詞本來只在公共衛生和醫學有意義，因為它純粹是用行為來界定人的，但在現實中ＭＳＭ在中國幾乎變成了同志的代名詞。從社會學角度，ＭＳＭ並不等同於同志，那麼把它當作同志的代名詞有很多的弊端：一個是讓很多人避免去面對「性少數群體」這個概念，用一個看起來好像很中性的詞而不是說同性戀，這一點本身不是什麼好事，它只會讓同性戀群體更隱秘、更被邊緣化。另一個，ＭＳＭ人群還包括很多不是同性戀的人，比如流動人口、民工、軍隊裡的人，他們不是同性戀，從來都不是、以後也不是，他們只是有過同性性行為，把這兩塊概念混淆起來是很可怕的。中國現在流行用各種代名詞來形容一個群體，比如有的記者用「斷背」來指代同性戀，這絕不是什麼好事。這種做法說穿了有點故弄玄虛，更加將這個本來是人類中的一個正常組成部分神秘化，是很不健康的。問題是很多同志自己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用代名詞來形容這個群體，無論是從政策上、從社會的接受上、從人們的意識上都有非常不利的影響。

愛白網：「同志問答」裡面也經常有感染者、患者提問，他們一般都會提什麼樣的問題？

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普遍相信：感染了就是死路一條，所以很多感染者起初被檢測出是陽性的就非常恐懼。正由於如此，很多人不願去做檢測，他們認為，反正檢測出來我也是死，還不如不知道。

實際上，從現在中國的情況看，生和死的區別就在於是早檢測還是晚檢測。如果發現得早，現在完全有辦法長久地控制、長久地維持健康，在中國已經有服藥20年還健康生活的人。但是如果檢測晚了，體內的抗病毒細胞已經非常非常低了，那個時候即使是接受抗病毒藥物的話，他們已經有並發的其他疾病了，整個身體的狀態非常不好，所以那樣的死亡率就比較高。對於性活躍的人來說，應該要比較頻繁地去檢測，一般我們建議每6個月檢測一次，至少一年檢測一次。

另外一部分人給我來信是因為開始服藥的時候出現了副作用。現在中國普遍使用的藥物幾乎所有人都會有副作用。副作用本來是可以有很多辦法去緩和的，絕大多數副作用基本上會在三個月內消失，之後就比較正常了。有的時候醫生除了把藥給病人之外，沒有提供這方面的解釋，於是這些知識就很少被傳播。有些人感染了以後，可能還沒有症狀，他開始服藥只是因為體內的ＣＤ４細胞已經降低到某一個指數了，服藥之後反而會出現很多不適，所以他覺得吃藥反而不好，於是會有停藥的行為。停藥是非常非常危險的，因為這些藥物在停用以後，作用就被大大降低了，那麼如果多次停藥的話，這些藥對患者就沒有什麼用了。現在的藥物也就是這麼幾種，如果停藥以後，又沒有別的藥物可以取代，那麼很可能這個人的ＨＩＶ狀況就不能控制了。


可怕的迷信──同志間沒有長久的愛情關係

愛白網：今年上半年，你在愛白內部做了一個講座，題目叫：「健康的情感關係與性關係──中國同志面臨的挑戰」，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非常多的人不相信同志之間可能有持久的愛情關係，實際上這是一種迷信。這樣的迷信流傳得非常非常廣，幾乎我每天都接觸到有人問我這樣的問題，他們認為同志之間不可能有長久的愛情關係。

為什麼我說這是一個迷信呢？因為現實其實不是像大家想像的那樣。我在中國各地都曾遇到過長久的同性伴侶。我這次去西安，有兩對朋友來找我。一對已經在一起4年了，一對已經10年了。我以前在南方城市曾遇到過有一群30－40歲的年輕高校教師，他們有一個一起打羽毛球、排球的小群體。他們裡面一對對在一起都已經8－10年了，都一起買了車、買了房子。在其他城市，也見到過這樣的情況。

現在很多中國的同志見不到這些人，他們由於社會現狀的問題，尋找朋友只能上網、去酒吧。實際上，他們在這些地方遇到的很多都是在尋求性發洩的人。於是他們就很失望，就覺得同志之間都是這樣的。按照保守的數字算的話，中國有同性傾向的人有4000萬，當然不可能千篇一律都一樣，說「同志都如何如何」是很可笑的。

問題是：第一，這些有長久關係的伴侶很少站出來，很少有展現他們的機會，所以給大家的印象就是沒有這樣的人。很多人因為相信這樣的迷信，所以他們變得非常消沉，有些人就會去考慮改變自己，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強迫自己；還有很多的人選擇去結婚。另外一小部分人認為反正愛情沒希望了，乾脆就去縱慾。

因此這個迷信的流傳是非常有害的。我希望有更多長久關係的伴侶能夠有機會展現他們自己，雖然因為他們所承受的社會和家庭壓力的原因，公開展示非常非常的困難。但是公開的也不是沒有，比如中國的媒體上報導過在一起20年的一對同志，似乎很獨特、很邊緣，事實上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麼少見，只是很少有人在生活當中見到而已。

愛白網：是不是很多人在心理上可能是一種「習得性無助」，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是懷著非常美好的願望去尋找愛情，但是第一次碰壁了、第二次碰壁了、第三次碰壁了，於是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

這是很重要的原因。而且這個碰壁，除了我剛才說的，在這樣的場所認識的多數人根本就不是在尋找長久的情感關係而是性的發洩之外，很多人碰壁的原因之一是也許兩個人都有想長久的意願，但是他們有方法上的問題、操作上的錯誤，所以失敗了。由於沒有人去給他們指出這些錯誤，於是就一再地犯同樣的錯誤。第一次跟一個人感情沒有能夠發展成，沒有認真地總結一下是什麼原因，第二次又重複同樣的錯誤，所以，從客觀角度來說，他們的發展從一開始幾乎就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那麼經歷了幾次，也就非常非常失望了。



愛白網：那麼，你覺得健康的情感關係應該是什麼樣的？

這個要講起來至少可以講兩個小時，但是有幾點是可以簡單地說的。首先就是，不論你是怎樣結識的，不論你們是怎樣開始的，交流必須是面對面的，而且是比較長期的，所以網戀基本上是不可考慮的。要比較長期的面對面的交流，要有深刻的交流，兩個人才能相互了解，不能只是膚淺的、表面的東西。

其次，如果你想和一個人發展長久的愛情關係的話，就不能過早地有性。這個很多人沒辦法理解。如果你只想和一個人做愛，就是你只是對他有性慾望，那無所謂。但是你要想和他發展長久的感情關係的話，性就不能過早。簡單地說，過早地有性就會妨礙交流，交流就很可能做不到深刻、全面，這樣就等於給感情關係種下了隱患。

愛白網：因為可能他們覺得，性也許就是最深刻的交流。

是，所以就覺得別的都可以不去談了。問題就是，那些不談的問題，早晚還是會浮現，浮現了之後就會破裂，這幾乎是不可否定的規律。

再有，就是有了關係以後如何維持的問題。如何維持有很多技巧，最關鍵的是兩個人要維持相互尊敬，維持繼續暢通的交流。有些人覺得，我們已經是愛人了，那麼有很多事情就可以不說了，可意會不可言談了，這樣的話，很快就會引發矛盾。

愛白網：說到性，你認為性跟情感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

當然，我們說的愛情都是包括性的。不包括性的愛情就是友誼，或者親情了，這是肯定的。但是性不能是關係的基礎，如果這段關係只在於性，那麼幾乎也是注定要失敗的。很簡單，無論兩個伴侶在開始的時候跟對方的性是多麼美好，即使兩個人都認為對方是自己心目中最性感的人，性慾望的強度還是逐漸會降低，這是不可避免的。在這個時候，如果你的關係只是以性為基礎，沒有別的共同的語言、共同的理想等等的話，那性的慾望消失了之後，關係就會破裂。

因此，性的地位很重要，但不能是愛情唯一的維系，靠性去維系愛情是不可能的。

愛白網：那麼，當雙方性的慾望強度逐漸減弱的時候，怎麼樣讓這段感情走得更遠或更健康？

這一點，看看你們的父母就知道了。兩個人除了性之外，很多人生中的其他因素要有共鳴、有交集，這是第一。第二，雖然性的慾望強度會降低，但是我還發現，在中國因為性教育太貧乏、性文化太隱秘，很多人不懂得更長期地維持性感。這和做愛的方式、做愛的技巧等等是有關的。

比如有一個很典型的例子，曾經有人跟我說，兩個人在一起兩年多了，性越來越沒意思了。我就問他：你們做愛是什麼樣子的？他們不住在一起，所以就約好每週二和週四一起吃飯、一起做愛。你想想吧，如果每週二、四，六點下班，七點吃飯，八點回家上床、做愛，那肯定會變成一個程式化的事情，而且重複性非常高。另外做愛的方式也是千篇一律的肛交，很快地插入，儘快地達到射精就完了。這樣的性行為本身快感就很低，而且也很難長久地維持，所以性的多樣化和多元化是很重要的。

太多人把性的快感集中在陰莖、肛門或者口交等等，其實人的全身都有可能是性感的。而且人和人之間，哪個部位性感是不一樣的。大家都知道，有的人吻他耳朵的後面，就非常有感覺，但是很少有人在做愛的時候探討這些。

所以做愛的方式不能像短跑一樣，很多人是把射精當作一個目的，以求儘快達到。實際上男性的性高潮只有十幾秒鐘，你儘快達到很快就完了。懂得做愛的人，是要推遲性高潮，在這之前，應當懂得如何性挑逗、性刺激等等。

另外，可以嘗試改換時間、地點等等。那個給我寫信的人，我就跟他說，你們應該換一個時間，不要只在床上做，可以在廚房或者地板上做等等。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比如兩個人一起去旅遊啊。在酒店做跟在家裡做，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是有很多技巧能夠讓愛持續更久的，很不幸的是，因為沒有這方面的教育或者信息，很多人很快就很乏味了。


平等，是維持長久愛情關係的基礎

愛白網：你覺得愛是一種互相依賴的關係嗎？

愛情不應該是互相依賴的。依賴本身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情，任何人如果到了需要依賴別人的時候，都不是一種理想的狀態。相反，從積極的角度來講，愛情應該是一種互相支持的關係，而不是相互依賴的關係。相互依賴是一種非常消極的概念。

其實健康的愛情關係中，兩個人是應該有各自的空間的。兩個人應該有各自的愛好、各自的社交圈。並不是說有了愛人以後，24小時兩個人就一定要泡在一起。

兩個人各自獨立和兩個人如膠似蜜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在這兩個極端之間，是有很大的伸縮餘地的。並不存在說某個程度、某個程式、某個標準是最美好的，關鍵在於這兩個人在這一點上有共識。我剛才說的通過互相了解的淘汰，也包括這一點。在交往中，兩個人要討論各自的理想愛情模式是什麼樣的。

我就知道有這麼兩個同志，在一起幾年了，到最後還是不得不分開。原因就是其中一個人認為，我們就是相互獨立的，他認為：「我們一個星期在一起吃一次飯啊，偶爾有短信聯系就可以了。」另一個人是覺得：「至少每天要有電話，每天晚上要在一起吃飯，週末要住在一起，等等。」這不能說他們兩個一個對、一個錯，只能說，他們兩個尋求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這樣的話，當然就長久不了。

很多人可能是因為看了愛情小說，或者是愛情電影啊，就覺得大家都具備同一個愛情概念。實際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情觀、對愛情的理解，沒有什麼對和錯可言。兩個人之間到底尋求什麼樣的愛情，是必須要討論的，不能想當然的覺得我要找的愛情也就是你要找的愛情，不是那麼簡單。

愛白網：你的回答裡面非常強調這種「平等」的關係。那麼，也有的人是這樣的，他的愛情模式是：他要找一個人來照顧他；另外一個呢，假如他也需要有一個人來被自己照顧，那麼他們的愛情關係會不會長久？

在中國確實有很多人在網上登廣告說，「我希望有一個大哥哥來呵護我」等等。這樣的社會現象存在，我個人推測，這和中國的獨生子女家庭是有關係的，而且也和中國的家庭教育有關。

在美國，不管你是不是獨生子女都鼓勵你獨立。中國太多的父母因為只有一個孩子，所以孩子的一切都由父母代理了，從小不必要自己做什麼思考、決定，甚至包括大學的選專業等等。這實際上是害了孩子，因為你剝奪了他發展獨立思維的能力和做自我抉擇的可能，所以很多年輕人到了大學，沒有父母在身邊了，就希望有一個取代物。這是心理上的一種缺失：「我希望另外一個人像父母一樣告訴我做什麼、給我布置好。」

另外，確實也有人想要呵護別人的意識，但是這種「呵護和被呵護」很容易、甚至幾乎可以說常常會轉換成「控制和被控制」，那當然就轉變成一種很不健康的心理狀態了。這種狀態，心理學上稱為「兩個人相互的一種依賴」，這不是指健康的相互支持，而是一種很不健康的依賴，兩個人是在滿足一種不健康的心理需求。其實兩個人都需要調節心理。

從被呵護人的這個角度來說，如果這樣下去，永遠都沒有辦法發展自己獨立的思維能力、判斷能力、獨立做決定的能力。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對別人的控制慾望對自己也是很不健康的，因為從某種角度講，這是「通過別人去生活」，聽起來很玄秘，實際上這樣的狀態非常危險，發展下去的話就有可能導致家庭暴力等問題。

所以關係能否保持長久、美滿幸福，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在各方面儘量是平等的。心理上，以及生活上兩個人各自的負擔等等，要儘量保持平等。

愛白網：那麼，是不是說，有這樣的心理傾向的人，很難去保持長久的關係？

對，有這樣心理傾向的人，往往就會這次不行，下一次還要找一個這樣的。因為他的根本心理問題沒有解決，所以關係不和只是一種表象，只能是不斷地失敗。

愛白網：一個人的時候，性是要解決的問題。那麼，有的人一邊在通過419來解決性的問題，另一邊他也在尋找這種長久的情感關係，你覺得這可能嗎？這對他尋求長久的情感關係有什麼影響？

是可能的，但是這需要心理的成熟。首先就是不要把這兩者混淆。有些人非常天真地以為，可以從419當中尋找愛情，這是比較幼稚的看法。

你如果是通過419解決性的慾望，又同時在尋找愛情，不是不可以，但是這兩者要有很清晰的分隔。419的對象，不要奢望、也不要幻想這個人會成為你的愛人。因為嚴格來講，尋找419的人都是在尋找性發洩。如果你又同時在尋求愛人的階段，特別要注意：兩個人在發展關係的時候，你要坦誠，你在某個程度上要把419這個問題說清楚。兩個人在發展的時候也要不斷地交流、討論兩個人的關係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也許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不再和別人發生性關係了，否則的話，在發展關係的時候你同時在419，那如果你的對象對這一點是不能接受的，到最後這一點暴露了，也就無法再發展下去了。

愛白網：有一些伴侶，他們雙方之間都各自去找419，或者是他們一起來找419，你對這種現象怎麼看？

前不久有人跟我說過，我以往講課沒有談過這一點。這就是所謂的開放型的關係，這也不是不可。從道德角度，只要不存在傷害別人的情況，是沒有問題的。

不過有幾點可以提一下。一個就是，很多人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有開放型的關係。一開始只是兩個人一對一的，後來才發展到開放型的關係。很多情況下是因為原來的關係出現問題了，想通過這種開放型的關係去解決雙方關係中的問題。例如一個人想分手，另一個人不想。那麼不想分手的人就會妥協一下說，那要不我們就變成這種開放型的關係。這只能短暫地維持，很快就會結束的，因為根本問題並未解決。

另外，開放型的關係有些人是真的能夠做到的，但需要兩個人都具備足夠的心理成熟才行，要能夠做到在關係之外的性僅限於性。問題就是有些人在心理上不夠成熟，他往往對關係之外的這個性夥伴發生好感，發生感情上的感覺了，那當然就會出問題了。

愛白網：那你覺得存在這種「不排他性」的愛嗎？在中國有存在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情況，你覺得這樣的關係能夠長久嗎？

這很難說了，因為要看很多很具體的情況。要看當初他們是怎麼發展成三個人的。比較常見的還是剛才說的，比如說一個人追另一個人，但是被追的這個人對這個追的人並不完全滿意，追的人有時候就妥協了，就說只要你允許我在你身邊，你還可以再跟另外一個人。這樣的關係不用說長期發展，短暫的維持都不應該。因為這樣的做法，對兩個人的心理影響都是非常不健康的。

別的模式也有可以發展成不排他的愛情的，我沒有辦法去籠統地概括。

愛白網：比如說，原先是兩個人在一塊，後來這兩個人又共同喜歡上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再加入進來這種情況呢？

很難，因為這種喜歡是不可量的，很難保證這三個人之間的感情關係是平等、平衡的。當然，我也沒有辦法預言說：完全不可能，或是維持多久，只是可能性並不是很高。


戀愛，實際上是一個淘汰的過程

愛白網：說到尋找愛情的途徑，你覺得什麼樣的途徑更有利於去培養健康的情感關係？

起初建立認識的途徑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唯一的關係只能說是統計角度上的。比如說，你到某些聊天網站上發廣告，那麼你需要淘汰的人就很多很多，也許需要淘汰掉幾百個，你才能有一個可以考慮交往的。因為那些地方出沒的人，大部分並不是在尋求穩定的情感關係，而是在尋求性。也許有的人覺得自己是在尋求愛情，可是如果他一見面就問你「身高、體重等等」，那麼實際上他還是在尋求性發洩。

在生活中通過其他途徑交朋友，從一般的認識、到友誼、逐漸交往，會更好一點。但還是我剛才說的一點，起初結識的方式不重要，關鍵是結識之後如何發展。

我經常說的一句話是：「戀愛實際上是一個淘汰的過程。」很多人都覺得接觸了好幾個都不行就灰心了，但這是必然的。事實上你要淘汰掉很多很多，才有可能發現一個適合你發展的，而且這個人發展了一段時間以後，你可能又發現，哦，又不行了。也就是說戀愛的整個過程，其實是一個淘汰的過程，直到你淘汰了不應該在一起的人以後，才能找到最後能夠和你持久發展的那個人。

愛白網：那有沒有可能淘汰到最後，發現淘汰沒了，沒得選了。

淘汰沒了，其實是不可能的。

愛白網：你在淘汰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淘汰你呀。

對啊，這個本來就應該是相互淘汰的過程啊，愛情本來就是雙向的。一個人願意沒有用，那就變成單相思了，不可能成為健康的愛情了。從理論上講，假定你有可能淘汰沒了，也只能說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不可能說，因為有這個可能，你就不淘汰，不淘汰，並不就說明你會有結果。

愛白網：有的朋友有這樣心態，就是，他總是想要尋找到更好的，於是就不斷地淘汰，然後他覺得曾經被他淘汰掉的人，到以後他還可以再回到他身邊。

這實際上不是關於愛情的問題。這是一種佔有慾，這樣的人往往是，如果有人喜歡他就沒有興趣了，必須是他要去追的人。一旦追到手，又沒興趣了，要的就是這種征服的感覺。這是一種征服慾望、佔有慾望。他永遠是在不斷地追一個幻影，他自己本身的標準就是莫名其妙的。久了，很快這樣的人在社交圈裡，大家都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很多人就會開始避免跟他交往。



愛白網：講到追，你覺得追求能夠得到愛情嗎？

No，中文裡的追和找，我都覺得是很不恰當的。因為愛情最嚴格地來講是要發生的，你要讓它發生，而不是見到一個人，就先想這個人成不成，這個不成我再找另一個。把每一個遇到的人先當作「准愛人」去評價，這肯定是非常非常膚淺的，因為第一次見面你對這個人的了解非常膚淺，僅限於外表之類的東西，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你毫無所知。如果你這樣去判斷一個人，當然就談不到發展愛情了。不用說愛情，友誼都發展不了。大家想想，你生活中最好的朋友，是經過多少時間才發展成的？不可能一兩天就確定這個人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肯定是經過很長時間的相互了解。朋友是這樣，那麼愛情就更是這樣。

愛白網：但是，在生活當中的確是有這樣的情況：一方經過苦苦追求，到最後兩個人在一起了。

所有我們談的這些東西都是基於理性的，當然它也有例外。比如有些人，他被追很久之後，他才承諾，原因之一就是，他自己喜歡被追的這種感覺。說實話，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樣的關係到底能夠維持多久是很值得懷疑的。

回到所有我們所談到的關於戀愛的技巧，我在講課的時候，曾經舉過一個例子，例如我們說應該戒煙，因為煙會導致肺癌，當我每次這樣說，就馬上會有人反駁我說：「我爺爺九十歲，一輩子抽煙，但都沒什麼大礙」，或者說：「我認識一個人，二十歲就肺癌死了，但是從來沒有吸過煙」。這兩種都是有可能的，但是不能因為這樣就大家都隨便去吸煙。我們能夠給大家講的是如何避免常見的錯誤，沒有任何的辦法能夠保證你有百分之百幸福的愛情，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說：你的做法是百分之百失敗的。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人畢竟不是數學公式，我們能夠說的是，讓那些一再重複的愛情錯誤、一再失敗、導致對愛情失望的人了解有哪些常見的像陷阱一樣的東西要避免。

另外，關於「追」這一點，可能也和中國的獨生子女有關係。因為獨生子女除了父母，還有兩邊的祖父母，把孩子當成世界的中心，就是孩子想要的，都會想辦法找來。很多這樣環境下生長的孩子，沒有學會面對生活中某些東西是你得不到的。經常有人在網上跟我說：沒有他，我就活不下去。沒有任何人你都能活下去，沒有他你就不能活下去？這只能說明你是一個很懦弱的人。不論任何人必須要學會這一點，因為早晚你都要面對這一點：生活中有些東西，是無論你再如何渴望，再如何努力去追求，你都是得不到的。你不學會面對這一點，可能一生都不會幸福。

愛白網：有的人尋找了很久，始終找不到適合自己的伴侶，那麼他應該如何去過好一個人的生活？在找不到那個人之前，或者是就找不到了。

每個人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其實都和有沒有伴侶沒有很大的關係。無論你有沒有愛人，有些基本的條件是你必須努力去完善的：你自己的生活要充實、要有理想，除了事業之外要有業餘愛好，要有比較健康比較廣泛的社交圈……這些不論有沒有愛人，有愛人之前、有愛人之後，都必須要做到的。

很多人說，找不到愛人我覺得很孤獨。這本身就是一個問題，愛情不是為了解決孤獨的，愛情不是為了給你無聊的時候提供一個人在你身邊。如果一個人平時總覺得自己很無聊，是很難有健康的愛情關係的。這只說明生活不夠充實、愛好不夠多，說明心無理想，或者說沒有什麼真正激發你、讓你能夠有激情的東西。這樣的話，你的愛情觀也會受影響。所以，不論是單身的人、有愛人的人，這些根本的健康生活的因素，都要去創造。


中國同志的現在和未來

愛白網：你剛才提到獨生子女，有人說：「中國的同性戀越來越多，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獨生子女越來越多。」你怎麼看？

這實際上也是一種迷信。從科學角度說，同性戀在總人口中的比率是不變的，不論是哪個歷史時期，或是哪個文化。

唯一有區別的一點是，能夠意識到自己的性傾向不同，並敢於承認這一點的人越來越多，這和環境是有關的。中國並沒有同性戀越來越多，而是因為社會越來越寬容、越來越包容；是因為很多人意識到自己是同性戀，也敢於浮出水面。這一點和同性戀越來越多是兩個概念。事實上同性戀沒有越來越多，也沒有越來越少。

昨天有一位63歲的女性給我發短信，她就是同性戀，而且一直是。我上次在成都的時候和一群高校老師聊天，其中一位就說，他的阿姨輩有兩個70以上的女性一直在一起，包括中國的文化大革命等等她們都在一起。所以，所謂的同性戀越來越多實際上只是一種誤解。

愛白網：只是現在看到的越來越多，以前不被看到。

或者是以前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是同性戀，完全是以異性戀模式生活，再有就是，即使意識到了，也自己壓抑、隱瞞自己。

愛白網：中國的同志面對著各種各樣的壓力，如情感關係的壓力、健康安全的壓力，還有社會和家庭的壓力，現在有一種很有中國特色的方式──「形式婚姻」，就是Gay和Les一起結婚，你對形式婚姻怎麼看？

我一直是比較反對形式婚姻的，我知道很多人要這樣做的壓力。問題是很多人真的沒有完全想通這件事。第一，絕大部分壓力不是因為結婚就解決的。幾乎不可避免的，結婚以後，家裡就逼著生孩子。生孩子就沒那麼簡單了，就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了。而且從感情角度來說，形式婚姻的人，往往還要有自己的同性關係，也就說從一開始很可能涉及到的是四個人。如果這四個人之間不能夠協調，那麼就是很大的問題。

第二，一開始，這個事情至少是四個人知道，然後四個人的好朋友知道，很快就有很多人知道這個事情，那麼這個謊能不能圓下去就是很難保證的。

我這次在上海的時候和周丹律師以及幾個朋友一起吃飯，周丹律師是曾經公開出櫃的同志律師。有一個朋友就問他關於形式婚姻的問題，這個朋友覺得形式婚姻實際上是假結婚，那麼能不能簽一些合同來預防以後會出現的某些情況。

那個朋友提了很多問題，周丹律師的回答讓他很吃驚。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法律能夠界定的幾乎是零。你可以界定一些財產上的問題，但僅此而已，而且就這些，在出現糾紛時還很難說會有效力，其它的就更不必談了。比如有人說，我能不能在合同上寫上：凡是我父母來訪的時候，對方必須到我這裡來陪我。這個合同完全沒有意義，因為沒有辦法履行，也沒辦法強制執行。對方如果不遵守你有什麼辦法？而且這類合同中，凡是和婚姻法有衝突的都是無效的。

另外，從財產上界定也是很難的，因為有很多不可知的因素。周丹律師有很多的經驗，他當時就舉了個例子。比如說，兩個人結婚了，出了車禍，保險的問題怎麼解決？因為從法律上來說，你的配偶就是法定的責任和權益的繼承人。債務怎麼辦？等等一系列的問題都是沒有辦法預料的。他就遇到過這樣的案例：一個人結婚後，很快就得了肝癌，男方的父母就覺得很奇怪：你都得了肝癌了，你老婆還不來陪著你。

很多人考慮形式婚姻僅僅只是因為把這個事情拖了很久，拖到最後，實在拖不下去，以為這是一個捷徑，實際上操作起來困難非常大，而且失敗的可能性非常高。

愛白網：那麼還有一種情況就是不領結婚證，只是辦一場婚禮給老家的人看呢？

如果父母都知道還好，如果父母都不知道，你這個假婚禮能夠瞞多久也是很成問題的。為什麼父母不知道就不行呢？因為你沒有辦法保證對方在必須的情況下來幫你圓謊。

愛白網：我有一對好朋友，他們前段時間到加拿大去注冊結婚了，現在也經常可以看到這樣的報導。你認為這會成為一種趨勢嗎？會是一種好的解決形式嗎？

我不知道會不會成為一種趨勢，但是這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因為中國政府不承認同性婚姻，所以不論你到什麼地方去結婚，回到中國是沒有任何法律意義的。

有的人說我就是想要這樣一個名義，那麼你想要這個名義，在中國自己辦一個婚禮也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很多人在中國辦過同性婚禮。

愛白網：如果完全移民呢？

僅為了這個而移民，不妥。

愛白網：假設雙方都願意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開始新的生活，這也有什麼不妥嗎？

當然。因為這樣想的人，往往是因為對現在的生活環境不滿，這就需要分析一下，對現在生活不滿是什麼原因。有些人去移民，換到另外一個城市，好像是要逃避現有的環境，實際上是想逃開自己。

人的心態固然和外界環境有關，但是外界環境不是唯一的因素。例如，很多中國同志到了美國，仍然有各種壓力。家裡天天打電話問：「交沒交女朋友？」，一回家就安排一系列的相親。如果你不能夠面對這一點，不是說你逃到國外就無事了，壓力仍然會在，只不過不見得那麼直接而已。

或者，有的人說在中國找不到朋友，這和網戀又有關係。比如上海的一個學生，非要網戀一個江西的人。你要想一想：上海之大，你為什麼不可以發展一個？非要到別的地方去找。這往往是一種逃避現實方式，所以結果就可想而知了。如果你是想從自己身上逃開，那麼你逃到哪裡都一樣。到了美國、加拿大，不見得就會更幸福。

愛白網：人生是充滿了痛苦的，我們如何讓自己過得更開心、更快樂、更灑脫？我覺得你是一個活得特別開心、特別灑脫的人，你是如何做的？

首先，我根本就不相信人生是痛苦的。如果你相信人生是痛苦的話，那麼這種痛苦有可能是自找的。

怎麼活得比較灑脫一點，肯定，你對自己的客觀評估很重要，這和你自己對自己的看法、你自己的生活價值有很大關係。如果你是以別人的眼色、社會的偏見、流言蜚語等等作為你生活的指南，那你肯定會生活得很痛苦。不僅是同志，所有人都這樣。

如果你幾乎是為了別人生活，那生活肯定是充滿了痛苦。很不幸的是，中國的文化從古至今都是這樣，就是這樣被教導的。小的時候，為了家庭、為了父母生活，大了要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等等，不能為了個人的幸福和個人的追求。這當然對幸福是有礙的，幸運的一點是，現在的中國已經沒有辦法強迫年輕人這樣想了。所以你們要自己去改變思維，要懂得你是為了自己而活，你自己活不好，你也不可能去給家庭、國家提供什麼。

還有就是不要後悔。後悔是人生中最浪費時間的一件事。因為，已經過去的事情已經不可能再改變了。一天到晚坐在那想：我當初要是這樣做就好了。結果就會讓你將來變得在做事情之前就優柔寡斷。這也是一種痛苦的來源。

愛白網：後悔其實是中國很多人的心態。

對，這與很多人或多或少地相信宿命論是有關的，就像很多人相信所謂「緣份」，唯恐失去了一個機會，其實機會是要靠自己創造的。很多人由於不斷地後悔，就變得一點冒險精神都沒有。沒有冒險精神，人就很難生活得比較灑脫。因為一天到晚在一種危機感中度過，怕有意外出現，像你們年輕人，有什麼了不起嘛。一個機會失去了，你還有很多其他的機會。

很多人普遍覺得30歲以後愛情就不可能了，其實70歲仍然可以有愛情。而且人的愛的能力是無限的，你可以一生愛無數人，如果是真的愛的話。

還有一個就是學會面對一些基本的現實，有些生活中的挑戰你是沒辦法預約的。人生只有兩種挑戰：一種是你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去改變的，假如說你想健身，那麼你可以一天天努力地去健，慢慢地越來越發達。或者說，你想學5國語言，你可以一門一門去學，雖然不是那麼容易，只要你真地努力就可以。但是假如說，我現在五十多歲了想再長高20公分，那麼無論我慾望多麼強也不可能了，所以你就要接受這個現實。

我覺得現在中國的年輕人很不健康的一個現象就是在博客上，一天到晚無病呻吟，抱怨為什麼我這麼痛苦啊，這麼慘啊。不可能改變的，就不要去抱怨。你想學5國語言，也不要去抱怨，抱怨是不會有結果的。但是現在很多年輕人非常享受這種怨婦一樣的心態，所以就是這樣才痛苦。抱怨，說起來好像是對別人傾訴，但實際上對自己心態的影響是非常不健康的。

愛白網：我們前面談了這麼多中國同志現在面臨的挑戰，那麼最後，我想請您展望一下中國同志的將來。

過去十年，中國的社會環境對於同志來講是有了很大的推進的。當然還遠遠不夠，社會歧視依然存在，在法律上同志也沒有基本的權利保障，比如在就業等方面，但我對未來的看法是很樂觀的。隨著社會的進步、文明的發展，對於多元化的寬容是不可阻擋的趨勢。我覺得十分重要的一點是同志群體自己的發展，從某個角度來講，中國同志運動與中國社會的發展是有一些脫節的，需要更多的同志，特別是年輕同志，建立群體意識，從自己開始身體力行地反對所有的歧視。我們必須意識到，所有的歧視都是邪惡的，並不僅僅是對同志的歧視，也包括同志群體內部的相互歧視（比如對「Ｃ」、ＳＭ等）和對所有其他群體的歧視（比如城鄉、地域之間的）。如果我們不反對所有歧視，就沒有道德立場來反對對同志的歧視，就等於默認歧視是可以容忍的。

我想未來十年內，中國同志群體會逐漸發展自己的文化，會通過各種途徑得到社會認可，包括同志商業市場等等。總之，前景應該是樂觀的。

愛白網：「同志問答」這個欄目會繼續辦下去吧？

十年前開始的時候，也沒想過這個欄目會辦多久，沒有想到會做十年，但我想，只要有需求，應該會繼續做下去，即使不是由我做，愛白應該也會保留這個欄目。

很多朋友提出建議擴大這個欄目的影響力，尤其是覺得應該設法在年輕同志中推廣，建議用青年人喜愛的方式，比如影音等，來提高影響力。這些我們也在考慮，但目前愛白缺乏這方面的人才，這樣的方式是需要一個團隊的。如果有朋友希望參與，可以直接發郵件給我（advice@aibai.cn）或者給愛白志願者申請郵箱：hr@aibai.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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