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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测名人的性倾向，自古以来不分中外都是热门的「全民运动」。美国在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时期，政治上爆发了迫害自由派学者与艺文界人士的逆流，许多人被诬指为共产党或是「共党同路人」；同时在社会上亦出现了指控一些政界人物是同性恋的暗流。在威斯康辛州共和党极右派参议员麦卡锡（Joe R. McCarthy）制造的恐共病阴影下，不少同性恋宁可承认自己是美共分子而不敢自曝自己的性倾向。他们很清楚，在保守而又具清教徒遗风的美国社会，如公开暴露性倾向，其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在社会上根本无法立足。

然而，在美国历史上，却不乏政治人物被怀疑或已被证明是同性恋或双性恋。有些专业及民间史家和新闻工作者亦把揭发政客的私生活与性倾向当做研究项目。最早被怀疑为「同志」的美国总统是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James Buchanan，任期一八五七至一八六一年）。这个做过驻俄丶英两国公使丶众议员丶参议员和国务卿的元首，终身未婚，一直是个「老光棍」。但他有个亲密的男伴威廉．金恩（William R. King），两个人朝夕相处丶形影不离。金恩当过众议员丶参议员和第十四任总统皮尔斯（Franklin Pierce）的副总统。布坎南和金恩两人都是单身，他们有长达二十三年的友谊，由于他们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因此被称为「连体双胎」（Siamese Twins）。

布坎南的下一任就是大名鼎鼎的「黑奴解放者」林肯（一八六一至一八六五年在位）。美国心理学家兼同志作家屈利普（C. A. Tripp）于二零零五年年初出版《林肯的私密世界》（The Intimate World of Abraham Lincoln），引述大量史料指出林肯是同志也是双性恋（见本刊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三日号）。屈利普曾做过性学大师金赛（Alfred C. Kinsey）的研究助理。可惜的是，屈利普于二零零三年写完《林肯的私密世界》后两个星期，即因病辞世。他来不及看到他花了极大的心血所著的书面世，但他可以告慰的是两位素负盛名的史学家分别为其著作写序和跋。这两位哈佛出身的史学家珍．贝克（Jean H. Baker）和麦克．齐森（Michael B. Chesson），都同意林肯是同志的说法。有趣的是，贝克和齐森的哈佛老师丶被公认为美国「林肯研究」第一把交椅的史家大卫．赫伯特．唐诺（David Herbert Donald）却完全否定屈利普的论点。

屈利普认为林肯是同性恋及双性恋的证据有六点：一是林肯年轻时曾和好友史比德（Joshua Speed）同床达四年之久；二是林肯和他的安全卫队队长德立克森（David V. Derickson）有同性恋关系，每逢林肯夫人外出，德氏即和主子同榻；三是林肯的传记作家丶名诗人桑德堡（Carl Sandburg）一九二六年出版多卷本《林肯传》，暗示林肯是同志。但在一九五四年出版节缩本时，这些暗示性内容皆遭删除；四是林肯的传记作家塔贝尔（Ida Tarbell）丶李奇（Margaret Leech）都曾说林肯是同志；五是林肯虽与妻子玛丽．陶德（Mary Todd）生了四个孩子，但夫妻关系很坏，因林肯所爱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六是林肯的继母曾说过，林肯「并不太喜欢女孩子」。唐诺和写过二十多本林肯与内战书籍的民间史家何泽尔（Harold Holzer）则表示，屈利普的说法站不住脚，没有根据，纯属臆测。这两位林肯专家说，林肯时代的美国，男人同睡一张床是很平常的事，当时的习俗也是如此；而十九世纪的美国，因房子小，男人和男人同床司空见惯，不值得大惊小怪。而且在林肯时代，从未有人提到林肯和史比德是「性伴侣」。直至今天，认为林肯是同志的说法因证据薄弱，不够坚强，因此仍属少数派。

除了总统被怀疑之外，第一夫人的性倾向亦广受讨论，而首先被点名是女同志「蕾丝边」（lesbian）的，是第三十二任总统法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任期一九三三至一九四五年）的妻子伊莲娜（Eleanor）。




罗斯福夫人恋上女记者

个头高大丶长相平平的伊莲娜于一九一八年发现丈夫（当时为助理海军部长，尚未患小儿麻痹症）和她自己的秘书露西．莫瑟（Lucy Mercer）有性关系后，既伤痛又愤怒，但为了罗斯福的政治前途，两个人决定继续维持有名无实的婚姻。个性很强的伊莲娜从此再也没有和丈夫同房共床。心灵空虚的伊莲娜开始到同性恋的大本营纽约格林威治村寻觅同性朋友，她找到了两对女同志。一九三二年，罗斯福首次竞选总统，身高五呎八吋丶粗大丶肥胖而又相貌平凡的美联社女记者萝莉娜．希柯克（Lorena Hickok）亦在采访大选，她和五呎十一吋的伊莲娜本为旧识，此次重逢，感情立刻涨潮，从记者与总统候选人之妻的关系遽变为同志关系。希柯克过去曾和一个女子同居，这名女子因无法忍受她的火爆脾气而离去。

伊莲娜和希柯克的蕾丝边关系，数十年来一直是史家探究的题材，其中以纽约市立大学女同志历史教授布兰琦．库克（Blanche Cook）所撰的多卷本伊莲娜传可信度与可读性最高。库克在这部传记的第二册（一九九九年出版）中，讲述了伊莲娜和希柯克超乎寻常的密切关系。伊莲娜和希柯克的个性与嗜好完全不同，伊本为一害羞丶内向的女子，因政治丶丈夫的不忠和婆媳（罗斯福的母亲溺爱儿子丶冷待媳妇）不和而迫使她走出自己的狭小世界，并改变了人生观。希柯克则纵情烟酒丶餐餐要有肉丶不打扮丶任性固执丶爱喝威士忌，又爱抽雪茄或无滤嘴的骆驼牌香烟。事实上，希柯克是改造伊莲娜的第一功臣，她力劝伊莲娜深入民间丶与群众打成一片丶关心民生疾苦；她建议第一夫人不要在总统的阴影下过日子，要开创自己的事业；她主张伊莲娜召开只限女记者出席的新闻发布会；她提议伊莲娜为报纸写专栏。可以说没有希柯克，也就不会有世人所熟知的美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第一夫人伊莲娜。

伊莲娜死于一九六二年，终年七十八岁。希柯克于一九六八年以七十五岁高龄去世，她死前把她和伊莲娜的数百封热情无比的通信全部付之一炬。但纽约上州海德公园罗斯福图书馆仍保留三千五百多封伊丶希之间的通信。华府美利坚大学教授史崔迈特（Rodger Streitmatter）从这批信件中选辑二百封，于一九九八年出版，书名就是伊莲娜写给希柯克的一封信里的句子：《没有你心里就空虚》（Empty Without You）。其实，伊莲娜也曾和男性保镖有过亲密关系；而罗斯福本人亦一直和女秘书密西．雷杭（Missy LeHand）过从甚密。伊莲娜最悲愤的是，罗斯福一九四五年四月在乔治亚州温泉脑溢血去世时，他的老情人露西．莫瑟就在他身旁。罗斯福一直和莫瑟秘密来往，他的女儿为父亲保密。

美国政界人物因涉及同性恋而葬送政治前途的亦为数不少，最有名的是一九四零年副国务卿威尔斯（Summer Welles）在火车上与两名黑人服务员发生性关系，三年后有人向他的上司兼政敌丶国务卿赫尔（Cordell Hull）密告，而迫使罗斯福所颇赏识的威尔斯不得不下台。一九六四年大选前，民主党总统候选人詹森（Lyndon B. Johnson，又译约翰逊丶强生）的亲信任金斯（Walter Jenkins）在华府基督教男青年会（YMCA）厕所与一男子做爱被抓到。曝光后，任金斯立即卷铺盖走路。




联调局长胡佛爱上助理

前联邦调查局局长胡佛（J. Edgar Hoover）也是个老光棍，最爱探人隐私，和他的首席助理陶森（Clyde Tolson）关系非比寻常，同居数十年，政界和媒体一直怀疑胡佛是老同志，他死后，其女秘书销毁了胡佛与陶森的所有文件。

十多年来，被怀疑有同性恋和双性恋倾向的美国政坛闻人越来越多，国务卿希拉里在当第一夫人时即被八卦杂志说是女同志，而跟随她多年的穆斯林女助理休玛．艾比汀（Huma Abedin）亦被认为和希拉里是一对同志。父亲是印度人丶母亲是巴基斯坦人的艾比汀生于密歇根州，乔治．华盛顿大学毕业，去年夏天已嫁给四十多岁的纽约犹太裔民主党众议员安东尼．韦纳（Anthony Weiner），由前总统克林顿主婚。前女黑人国务卿康朵丽莎．赖斯（Condoleezza Rice）亦被认为是女同志；前华裔劳工部长赵小兰的丈夫丶肯德基州共和党参议员兼参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诺（Mitch McConnell）亦被爆料是同志（见本刊今年一月九日号）。爱达荷州共和党参议员拉利．克雷格（Larry Craig）二零零七年六月十一日在明尼亚波尼斯—圣保罗机场厕所试图「勾引」男子而被警察逮捕。

目前在华府国会山庄只有两名众议员公开出柜。消息传来，加州州参议会已通过法案，公立中学的社会科学课程以后将涵盖同性恋历史与权益的内容，教导学生对同性恋有正确认识，不要抱持嘲笑的刻板观念。影星西恩．潘恩（Sean Penn）于二零零八年主演电影《自由大道》（MILK，中国大陆译《米尔克》丶港译《夏菲米克的时代》），饰演被打死的旧金山出柜市议员哈维．米克（Harvey Milk），而第二度获奥斯卡最佳男主角金像奖。

从伊莲娜．罗斯福对提升世界人权和美国妇女与少数民族地位的角度来看，不论是同性恋或双性恋，这些性倾向是属于个人的私生活领域。出不出柜应由个人自己决定，不应以出柜与否来判断一个人，而要从宏观的了解和博大的胸襟来衡量一个人的作为丶行事与成就。


本文原载：《亚洲周刊》二十五卷　十七期 2011-05-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