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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Nov 2007

不打扮的權力

我想到這個話題:不打扮的權力,是在讀一本《GQ》雜誌的時候。

《GQ》是一本很特別的雜誌,全稱的中文翻譯,可能是「紳士季刊」(Gentlemen's Quarterly)。

我說它特別,有很多原因。

第一,西方文化中,可能也不僅僅是西方文化中,你去對比統計一下,單純就雜誌而言,尤其是以休閑娛樂為主要內容的雜誌,看看面對女性的雜誌,和面對男性的雜誌,哪種種類多?哪種壽命長?哪種發行量大?

有機會在書刊雜誌的陳列櫃台前,瞄上一眼的話,形形色色的雜誌封面,必然是約定俗成的封面女郎(Cover girl)。從我輩男同志的審美和欲求眼光出發,哪一天你忽然眼前一亮,發現了一本雜誌,有著非常非常「特別」的封面男郎,養眼不養眼咱另說啦,得,十有八九,就是這在雜誌市場上拼殺碩果僅存的玩意兒《GQ》。

《GQ》的封面男郎圖片,多半是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男士,用來配雜誌名字的「紳士」含義。這也是所有媒體存在的意義之一,媒體報導流行,媒體知道流行,媒體記載流行。更進一步,任何媒體都是有話語霸權的,媒體是主動出擊的,媒體是居高臨下的,媒體是無冕之王的,所以,媒體指導流行,媒體規定流行,媒體定義流行。

《GQ》嘛,就是用它的封面男郎,和雜誌內頁中的那些男性模特兒,一小撮編輯們挑選的,更小一撮主編們審查的男性模特兒,用他們的衣著,用他們的打扮,用他們的品味,以至於他們的臉型,他們的體型,以至於他們的鬍鬚長度,他們的胸毛多寡,來鋪天蓋 地地轟炸你,或者,委婉一點,含蓄一點,來潛移默化影響你。

再特立獨行再我行我素再格色孤寒如我,統統都逃不過媒體網絡的狂轟濫炸,比如,我都有說,《GQ》的西裝革履,《GQ》的衣冠楚楚,咱就偏不,視領帶如絞索,當襯衫硬領為緊箍咒,咱就一件T桖一條牛仔打天下,偏不入你個《GQ》的套,去你的紳士不紳士的。

結果吶?一旦T恤牛仔成為流行成為時尚,嘿嘿,你就等著看GQ吧,必定有林林總總的圖片和文章,指導你,指點你,指揮你,(漢語好有意思,這三個詞中的「指」字很形象啊,put a finger on you,拿手指對你指指點點),如何把件T恤,如何把條仔褲,穿出媒體規定的所謂的「品」來。

你何時逃得過去媒體的八面埋伏四面包圍?

第二,西方文化中,可能也不僅僅是西方文化中,你去對比統計一下,單純就雜誌而言,尤其是以男性為讀者群體的雜誌,看看以雜誌內容來做的分門別類,《時代》雜誌,《新聞周刊》,《經濟學人》,《國家地理》,《男士健身》,《運動賽車》,甚至釣魚飛行駕船,或者,終極男性一點,《花花公子》,《藏春閣》,玉體橫陳的軟硬色情雜誌,再看看梳妝打扮類別的雜誌,哪種種類多?哪種壽命長?哪種發行量大?

我不敢說《GQ》是男性打扮雜誌的「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但至少,我說《GQ》是發行最廣,出版最久,影響力最大的男性衣著時尚類雜誌,恐怕是無人指出這是我的硬傷,嘿嘿,比較安全。

一本男性時尚打扮雜誌,《GQ》,居然會如此「特別」,為什麼?


第一流的做工,第一流的質地,第一流的設計,凡是跟衣著打扮有關的,一切體現社會等級社會階層社會地位的細節,小至襯衫的一枚紐扣,腰帶的花紋,皮鞋的系帶,都在無時無刻地塑造老板的權力。
這就是我要說的,我要從人類如今所處的男權社會,從當前女性地位婦女解放運動,從女性主義角度,上綱上線地說,不打扮,不時尚,不追隨潮流,不緊跟流行趨勢,不僅僅是土老冒,是老土,是落伍,是閉塞,是不思進取,對這個男權社會中的許 多男性成員來說,其實更是一種權力在握的男性身份和地位,相對眾多日日夜夜梳妝打扮的女性人類同胞來說,是一種高高在上居高臨下的男性權力。

權力視角,是一件觀察和思考我們人類社會的工具,人間百態,世態炎涼,階級斗爭,富爸爸,窮爸爸,誰動了我的奶酪,甚至個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妻夫關係,子父關係,多多少少都可以試一試「權力視角」這個工具,非常讓人著迷。

比如一個公司,尤其是大型的,私營的,個人或家族擁有的公司,老板是總頭,最大的頭,是公司的主人,公司的擁有者,是說了算的人,一句話,是「權力」最大的人。

這個時候,《GQ》雜誌所倡導所指點的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紳士」形象,對「權力」最大的老板來說,有非常有意思非常發人深省的「雙面刃效應」。

刀刃的這一面是:老板高人一等的衣著打扮,高端的品牌,昂貴的價格,第一流的做工,第一流的質地,第一流的設計,凡是跟衣著打扮有關的,一切體現社會等級社會階層社會地位的細節,小至襯衫的一枚紐扣,腰帶的花紋,皮鞋的系帶,都在無時無刻地塑造老板的權力,都在處處地地地維護老板的權力,也增強了老板的權力。

一個非常常見的例子,也許 跟穿著打扮關係不大,但卻非常形象地體現「權力游戲」中的一些規則:在一個公司的停車場上,最好最方便的停車位,必然是固定預留給權力最大的老板的,而權力最大的老板,往往要開最昂貴的私家車。單從購車養車的經濟能力上來說,不少最大老板的下屬,其實完全有開老板同一型號私家車的能力,但更多順應權力游戲規則的情形是,全公司沒有哪一個下屬,膽敢去做這樣破壞權力游戲規則的傻瓜。

刀刃的另一面是,全公司的全體職員大小官員,統統都得給我畢恭畢敬戰戰兢兢,每天朝九晚五,西裝革履,衣冠楚楚,人模狗樣,權力小的人,看著權力大的人眼色行事,在這個大老板一統天下的公司,在這個大老板說了算的公司,大老板規定制定職員衣著規則,大老板擁有權力,規定下屬的衣著打扮,不照我說的穿,就給我滾蛋,就砸你的飯碗,就炒你的魷魚。大家必須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公司,也只有這個大權在握的大老板一人,可以輕而易舉地擁有,不打扮的權力。

所以啦,要是大老板偏是一件T恤一條牛仔褲打天下的主兒,全體處於權力劣勢的下屬,順應權力游戲規則的情形是,全公司沒有哪一個下屬,膽敢去指責老板的所做所為,膽敢去對老板的衣著打扮,說上半個不字,誰去做這樣破壞權力游戲規則的傻瓜?

最昂貴最時新最有品的西裝革履,大老板有的是,可「我說了算」的公司,大老板有權力,可以不打扮。

治大國若烹小鮮,公司就是小社會,在現在如今的人類男權社會當中,從來都是當權者的男性們,高高在上居高臨下對女性全體的挑挑撿撿,對男性定義的女性性感指指點點,對男性視角的女性魅力說三道四,男性自己的修飾打扮,容得上她人置喙?

那男同志吶?

一旦男性對男性的權力角斗游戲,不再是居高臨下高高在上男對女的權力關係,回到彼此勾引彼此挑剔的男男同志關係,嘿嘿,男性特權的權力失去,男性特權的權力失衡,權力游戲的規則重新洗牌規定,《GQ》的老板要笑花了眼啦,等著男同志們心甘情願地掏腰包,賺它個滿盤滿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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