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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un 2008

挽留青春

談明星整容的文章向來具吸引力,《紐約時報》新近登的一篇特別好看,因為圖文並茂,網上附送一輯對照記,讀者可以仔細比較之前和之後的差別,清楚認識銀幕熟面孔抹不掉的刀斧痕。

以人工修補尊容,是個人的自由選擇,怎麼大家都以捉賊的口吻緝拿,當事人又滿懷見光死的恐懼?啊,這與衣櫃同志的處境殊途同歸吧?因為閃縮,於是變成痛腳,於是才有捉黃腳雞的獵巫活動。
雖然名醫的簡介為免官非,不能太實牙實齒斬釘截鐵,句句都是欲言又止的「疑似打過Botox」和「以她的年紀下巴如此尖大概曾拉面皮」,當中亦不乏教人忍俊不禁的獨特觀點,例如說史太龍(Sylvester Stallone)越老越似他娘親史太君,米高道格拉斯(Michael Douglas)為了襯托美艷嬌妻,可能不惜大做門面功 夫以臻登對效果,都一針見血,幸災樂禍的非粉絲笑到板不直腰。

老妖精拉拉扯扯企圖挽留青春再坐一回,結果走火入魔,搞到焦頭爛額眉高眼低,已經不值得大驚小怪,最令我冒冷汗的,是年齡尚幼的美人如妮歌潔曼(Nicole Kidman),為了替容貌加碼毅然借助昌明醫學,一級一級走進沒有光的所在。

我的朋友黎堅惠小姐多年前對我說,護膚開始得越早越佔便宜,十八歲的時候起步塗面霜,可望保持那種葡萄未熟的吹彈得破,二十八歲生日那天才注意維修,鮮脆最多只能凍結在三十的大門前,時光不會為任何人停頓,遑論違反自然開倒車,讓你越keep越年輕──她當時的主要目的,是勸諭老皮老骨不如省一點。

整容卻不便引用同樣邏輯,皮光肉滑就這裡打兩針那裡拉一拉,並不保證美貌從此與你同在。反而是開了頭欲罷不能,沒有一擊即中、五十年屹立不倒的神蹟,工程只會越做越大,遲早把地盤改建成蠟像館。說我殘忍都要講:另一個怵目驚心的例子,不會不是麥當娜,影樓的照片touch up得再滑淨,怕怕拉屎的閃光燈一霎就白骨精現形。

《紐約時報》的整容啟示錄示範單位人山人海,卻沒有收集米高積遜(Michael Jackson)這種極端的個案,不知道是因為該報宅心仁厚,不忍亂棒敲打落水狗,還是嫌太過老生常談,怕觀察家批評缺 乏創意。又或者,文章目的不外警世誨姣,並非刻意與泰國彭氏兄弟別瞄頭,將版面排成恐怖片格局,要讀者嚇到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反面教材之中,夾雜寥寥可數的老尚優雅例子,表揚從未求助杏林高手或適可而止整過一點點的面孔。然而就是這一部份好心做壞事,令對著鏡子禁不住思考如何aging gracefully的讀者感到天旋地轉,兔死狐悲暗叫嗚呼哀哉。假如活到六十幾歲,可以修成茱莉姬絲蒂(Julie Christie)的正果,當然謝主隆恩劏雞還神,但萬一似足戴安基頓(Diane Keaton),豈不是無語問蒼天?或者做七十大壽的時候,皺紋與奇連伊士活(Clint Eastwood)等量齊觀,你讚我一生愛好天然老來福有攸歸,我也只好狠狠以苦笑回報。

從來沒有動過整容念頭的沒膽鬼,看到這些表表者,與自然之母相依為命的信心大概都有點動搖:呃,手術刀輕輕切除贅皮贅肉,應該不會很痛的吧?

影迷都是吃飽飯等看熱鬧的蛀米大蟲,沒有人起鬨還罷了,既然國際大報以專業水準提供可靠資料,那有不一哄而上之理?飲水思源的我,雷達開始在我們的娛樂圈掃射,誰不分日夜揚眉,誰面無三両肉但面頰如聖誕老人,誰下巴鋒利如刀,統統歸入疑似類。

奇怪,以人工修補尊容,是個人的自由選擇,怎麼大家都以捉賊的口吻緝拿,當事人又滿懷見光死的恐懼?啊,這與衣櫃同志的處境殊途同歸吧?因為閃縮,於是變成痛腳,於是才有捉黃腳雞的獵巫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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