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一個註定不能愛你的男人,你願意耗用多少青春和氣力,去接受那些甜蜜與折磨,換一個很可能令你心碎的結果?當一個同男與一名異男,發展出一段比情侶更親密的關係,他們最貼近的距離又是多近?
香港導演雲翔,新作《永久居留》即將上檔。電影仍未上映,一本精裝影冊已在香港先行引起騷動,不僅人人爭賭兩位帥靚男主角的激情演出,導演親自「下海」,與曾獲「香港先生」榮銜的彭冠期合力演繹的一場全裸共浴戲,更成為同志網站的熱門討論話題。
趕在新片《安非他命》開拍前,雲翔特地飛到台北,接受Fridae近身專訪。除暢談《永久居留》的故事梗概與創作想法,也透露不少拍片現場發生的趣事,以及,藏在畫面裡沒有刻意說破的小祕密……
Fridae:向讀者介紹一下你自己吧。
Fridae的朋友好,我是雲翔。馬年出生的雙魚座,和劉國昌導演合導的《無野之城》是我的第一部電影。《永久居留》是第二部。
Fridae:早年您曾在高科技產業工作了不算短的時間,是什麼原因讓您毅然離開、並投入電影創作的工作?
從事創作是我與生俱來的想望,尤其我從小愛唱歌,一直懷抱著當歌手的夢想。會踏入IT業完全是個意外,因為13歲時我開始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IT,沒想到一做就做了22年。
35歲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絕大半部的生命,都是照著別人的期待在活,而自己想做的,隨著年紀漸長,機會也一再地錯過(當歌手已經太老了,哈!)。所以我決定離開原本的環境,把心力投注在電影上。
Fridae:《永久居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Fridae:片名取作《永久居留》,十分引人聯想。能跟我們談談為什麼取這個名字嗎?
這部片主要想談兩個題目,一個是「人生終結之後,我們會去哪裡?」,另一個則是「我們感情最終的居留之地,又會是哪裡?」劇中Ivan一直尋找的,就是這兩個問題的解答。
Fridae:怎麼會想要寫這樣的一個故事?
我想用電影把我所愛過的那些人、那些特殊的moments紀錄下來。
Fridae:寫作這部電影,難度是否較《無野之城》來得高?
確實。構思把哪些片段放進電影裡,確實費了一番功 夫。但真正寫劇本的時間只用了11天,我那時候住澳洲──一個對寫作者來說太過單純舒服的環境。每天起床,先到海灘曬幾個小時的太陽,等到烏雲出來、快下雨了,就走回屋裡專心寫。是一段很愜意、也很難忘的日子。
Fridae:導演大膽起用了兩位新秀演員李家濠和洪智傑,來飾演Ivan和Windson這對「愛得很辛苦」的情侶,而他們亮眼的外型、精彩的演技,也勢必引起同志觀眾的廣大迴響。能跟我們談談,您是如何發掘他們的嗎?
Sean(李家濠)原本是位model,我們並不認識。某天我和製片在餐 廳裡吃飯,席間聊到這部片的構想;恰巧Sean就坐在我們隔壁,也正跟朋友聊拳擊聊得起勁,就這麼自然而然交談了起來。
但真正決定讓Sean演Ivan這個角色,是在電影快要開拍之際。有天我開車載著他,他突然嘆了一口氣,有感而發地說:「如果有什麼想做的事,最好趁早去做──我怕我活不過三十歲了。」我心裡暗暗一驚:這句話竟然和還躺在我腦裡的劇本一模一樣!當下決定「就是他了!」
有朋友說,片子拍到後來,Sean的氣質愈來愈像我年輕的時候,片中有些衣服是我的舊衣,Sean穿上去簡直和我一模一樣……雖然我自己是不覺得啦……
Osman(洪智傑)原本是擔任樂團主唱,也演過幾部戲,我算是對他有一定程度的熟悉。不過Windson這個角色,一直到了快要開拍前,我都還在三個人選之間猶豫不決。直到有次無意間得知,他的生日是3月20日──真巧,和我同一天,才決定由他來飾演。
Fridae:從選角和影片裡情節的鋪排,導演似乎很重視緣分和「巧合」?
是,我相信緣分的安排是「命中注定」。有很多事件,我們沒有辦法用邏輯或數字去解釋,所以才用「巧合」來稱呼它。而我相信在我們所看不見的另一度空間,有某種力量在安排著這一切。
在《永久居留》裡也安排了一些這樣的「巧合」。例如Ivan在最絕望的時刻突然接到好友Josh打來的越洋電話,把Ivan救了回來。而代表Windson姓氏「林」的數碼「42」,也在很多地方反覆出現,眼尖的觀眾應不難注意到。
Fridae:透過主角Ivan,《永久居留》觸碰了「生死」這個主題。Ivan迷戀「死亡」,也終其一生在尋找「人死後會去哪」的解答,他傾向「宿命」的生死觀,和導演一樣嗎?
有人說我的電影總瀰漫著一種深沉的暗黑(dark),其實這並不是我刻意要把它悲劇化,而是我對人生的感受。我們不帶任何理由地來到這個世界,也不帶任何解答地離開,在生命誕生與消失之間,卻又必須承受諸般的苦痛。我們唯一能做的,是在這一生盡量做些有意義的事,並期待下一世的到來──我是相信有來生的。
Fridae:《永久居留》使用了華語片殊為罕見的科幻形式,來預言「未來」以及主角生命終結的時刻,非常特別。能跟我們談談為什麼會想這樣做嗎?
影片想探討的主題之一,是「生命的完結」,而以色列是許 多宗教的起源之地,其境內的死海,從名字意象到風光,都十分迷人,也和影片的結尾非常契合。片中的Josh在那裡開了一家墳場(2047年),每具棺木都浮在超高鹽分的海面上,而不會腐化的屍體、連同一生的記憶,都因此被妥善保存了起來。
Fridae:我們看見片中的男人們,動不動就脫得赤精大條,也毫不介意在另一名男子面前赤身露體,甚至可以裸身相擁著泡溫泉和睡覺……這似乎和我們印象中的香港男人差異很大?
我不知道其他的香港男人是如何和男人相處的,我只是把我所經歷過的情景,如實地拍出來。
Fridae:Ivan對Windson的苦戀,相信會令許 多同志感到共鳴。您覺得愛上一名異男,最大的甜蜜和痛苦分別來自哪裡?
戀愛的甜蜜,不分對象或性別,應該都是近似的。而同男愛上異男的最大痛苦,應是來自「毫無道理,卻必須自願放棄」。愛一個人,為什麼唯有「放手離開」一途可走?明明兩人是那麼的契合,又是什麼阻礙著他們相愛?雖然在現實生活中,很多愛上異男的同志都會很快「醒來」,迅速斬斷這個關係,但在《永久居留》裡的Ivan,偏偏不願這樣,他要為了他的愛奮鬥到底。
Fridae:而Windson這個異男,又是怎麼看待他和Ivan的感情呢?
Windson和Ivan在一起,比和女友在一起更自在、更滿足。他很清楚地知道和Ivan之間,存在著一種比男女更深刻、更緊密的相契。他在自己能力許 可的範圍內,去回應和適應,也享受著Ivan的愛意──只要不跨越那道界線,做什麼都可以。但Ivan是完美主義者,他不明白為什麼Windson不能給他全部。甚至覺得,Windson的拒絕,就等於是對他的否定。如果兩人繼續交往下去,年紀漸長、想法漸漸有所改變的Windson,說不定真的會和Ivan成為一對couple呢。
Fridae:Josh這個以色列男子,既是Ivan的長期性伴,又是他的摯友,甚至在幾次Ivan面臨生命重大轉折的時刻,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您怎麼看待像這樣的關係?
「既是性伴,又是朋友」的關係,似乎較常見於同志之中,一般男女較少做到。這種每次見面都開心,平時又能相互支持而不具束縛性的關係,相信亦是同志成長過程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來源。
Fridae:最難拍的是哪一場戲?
兩人半夜在海灘裸泳、在離岸至少200公呎浮台摔角那場。除了動作戲原本就不容易拍,那天的氣溫更是低得驚人,兩位演員毫無怨言地把戲拍完,非常專業也敬業。那天恰好是我和Osman的生日,戲拍完後劇組同仁們一起切蛋糕,還起鬨要Sean和Osman輪流獻吻,算是拍這部片的意外福利吧,哈哈。
Fridae:拍片過程中有沒有遇到特別難忘的事?
這次取景的幾個地點,要取得拍攝許 可都不大容易。像是在以色列機場,我們花了很多功 夫才取得許 可,但機場裡到處都是荷槍實彈的軍人和員警,氣氛相當緊繃,我們只速速拍了兩次就趕忙撤退。
另外有一場戲,是在曼谷的Go Go Bar「Dream Boy」取景,為了要呈現Ivan從「自棄」到重新站起的心境,我們安排了一名Go Go Boy,來向Ivan傾吐自己過去的際遇。不料來到現場,Go Go Boy竟然拒演。後來還因為店經理沒把大門關上,引來觀光警察上樓盤問,還帶走了我們一位工作人員回警局作筆錄、睡了一夜。算是很特別的經驗。
Fridae:拍完《永久居留》後,心裡第一個浮上的念頭是什麼?
鬆了一口氣(笑)。覺得就算現在就死掉的話,也算是做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Fridae:談談這本寫真書吧!選這張雙手交握、像是在比腕力的照片當封面,有什麼特別的意涵嗎?
這是Windson離開Ivan那晚,交到他手上的照片。Ivan後來把它放在床邊,才可以在每天起床的第一秒鐘見到Windson。就影片本身而言別具意義。此外,比腕力亦是Ivan和Windson常玩的「兩個男人的遊戲」,既親密,又充滿競爭的張力。
Fridae:書中有一組由導演和您的助手──「香港先生」彭冠期裸身上陣,擬仿片中情節拍成的照片,不僅畫面本身令人印象深刻,在香港也引起了極大的討論。為什麼會想這麼作?有為了身體上鏡好看,而特地做了什麼努力嗎?
少吃了很多東西(大笑)。我很喜歡的導演彼得格林威(Peter Greenaway),經常使用人體去表達他的觀點,我拍完《永久居留》之後某天突然靈機一動:這五個月以來,演員們一直被我拍攝他們的身體,如果交換一下位置,換他們來拍我,不知道會有什麼火花?
我向小期(彭冠期)提了這個瘋狂的點子,想不到他竟一口答應:「好,陪你玩玩!」就有了這一次的嘗試。
Fridae:被拍的感覺怎麼樣?
我記得拍攝那天我發著高燒,身體很不舒服,卻還要在蓮蓬頭下不斷淋水,很難受。另外,我的肢體實在太僵硬了,我想我真的不適合當演員(笑)。
Fridae:您期待觀眾看完《非法居留》後,會有什麼反應?
很難預期。《無野之城》上映後所引起的討論,很多都超出原本的想像,所以這次我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其他的全部留給觀眾。
Fridae:跟我們談談您正在拍攝中的新片《安非他命》?
《安非他命》講述一位曾經有過被性侵經驗的健身教練,與一位男子的戀愛故事。寂寞的兩人,以為愛情終有一天能把不同性向的他們接通、和所有不快的過去全部抹除,但事實並不然。片名主要想表達:「人們對於愛的沉溺,其實比毒品更嚴重、更痛苦,也更身不由己。」主要會在香港取景,我們找到一座興建中的斷橋,作為兩位男主角關係的主要隱喻。預計今年三月拍畢。
Fridae:拍完《永久居留》、《安非他命》、《藝海沉生》三部曲之後,您還想碰觸怎樣的題材?
想拍的題材太多,只怕生命太短,不夠拍(笑)。我特別感興趣的,仍會是「不能避免的死亡」,以及「不尋常的感情樣態」。目前腦中正在構思一個以六個短片組成的故事,會從我們每天讀的報紙上取材。
Fridae:結束前,對Fridae的朋友們說幾句話吧。
也許 在感情上,這是一條注定較為艱難、較痛苦的路,但如果人生是一棟房子,痛苦就如同「地基」,讓你的人生更值得回味、更為值得。沒有痛苦,就像白白走了這一遭──惟有愛過、苦過,才是真正活過。
《永久居留》電影預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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