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怎会如此固执,我也索性大笑起来,「你根本就不合格!」
「什么?」他脸上笑容顿时烟消云散,表情硬绑绑,「你到了今时今日才开始怀疑我的能力?」
阿弥陀佛,这回我真正投降了。
叹了口气,我说,「不是,不是的。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从来就没有。」
苏杰知趣地,闪到别处去。
我投降的声音一定很别扭:「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全,无论如何,我都不要你自己去拉这电线。」
康强目光倏然地看住我。
我声音无可药救地轻下:「你能明白吗?」
这次,他点头了。
后来屋里缺什么,我都拉了苏杰陪我一道去买。
苏杰吃吃笑,「怎么啦,我变成是你们的磨心了?」
我一边拿起那些玻璃手工鸢尾花,一边说,「你不明白,跟他一齐买东西,真要随身带个塑料袋,好装一边购物一边吐出来的血,他讲价,他挑剔,他觉得自己总是吃亏。跟他做室友,日子那么长,我怕矛盾难免。」
苏杰莞尔:「他在一个最黑暗痛苦的时代里长大。」
「就因为他在一个黑暗痛苦的时代里长大,就可以常常不带毛巾衣服去洗澡,然后赤条条光著身子跑出来吗?」
「中国人对洗澡的裸体持不同看法。」苏杰帮著他。
「我们文化理解不同。」我说。
苏杰眼角一笑:「说不定他在挑逗你。」
苏杰接下去:「你不应该看不到,在他那憨厚的个性里,其实心思也极细,对朋友更讲情义,且朴素真实。」
我顾左右而言他:「苏杰你看,这些中国制造的蓝玻璃鸢尾花多好看!」
我肯定见过这些些玻璃花艺,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在机场还是哪处商场?它们那么好看。
苏杰看到了:「是啊,线条挺有东方色彩的,质地也好。咱们买呗?」
「不了,」我看看标价,「这些花还不很便宜呢。」
苏杰笑起来,「其实你哪有康强说得那么挥霍。」
「他跟你说我挥霍了?我怎会挥霍呢,我只是不虐待自己。」我说。
苏杰笑,「那这花儿就选两打吧,算我送的。」
「这怎可以,多几天你又回英国了,我还想著快些把厨房弄好,给你烧几样南洋小菜饯行。」
我执意不肯要那些蓝玻璃鸢尾花,苏杰也没办法。
两人提了大袋小袋,雇部车子回家去。
远远就望到住的那座大厦。
它矗立在北京的迷朦烟霭里,突然显得那么巨大而陌生。不一样的国度,不一样的空间,不一样审美的生活,我的意识一时恍惚没了主宰,竟怅然地出神了,真不知前面漫长日子里,究竟会有些什么色彩。
回到住处,康强一开门就兴致勃勃说:「我给你房里装上电视天线了。」
我淡淡回答:「谢谢。其实也不必了,我想屋里有一部电视就够,我要看电视,就到厅里看吧。」
「又是你说的,你习惯在房里看节目。」康强嘀咕。
我苦笑,「其实许 多习惯我都准备改了。」
突然苏杰由储物室那里大声叫我过去。
我过去看了一眼,不信自己眼睛。
想起来了,我完全想起来了,是来的第二天,苏杰和康强陪我到蓝岛电子商场时见过这花,那时我赶著买杀毒软件,经过一个橱窗,我提过一次,说这花美。
苏杰突然笑不拢嘴,「刚才幸好没买,原来有个有心人早买了。」
康强不知咱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他在厨房里大声的喊:「喂,来来来,快来商量一下!」
「什么呀?」苏杰笑着过去。我就跟在苏杰背后。
「你过去问问大少爷,」康强背著我们蹲在厨房地上装厨架,「我家里带来这只铁镬他究竟要不要?」
苏杰说:「我得打电话,他就在你后面,你自己问吧。」
我也蹲下来,表情装作检视那铁镬,说,「这镬状态还很好啊,怎么就不要了?」
「你不是说这种铁镬笨重,要去买个不粘钢镬么?咱们这厨房里空间狭窄,一室容不了二镬。」
「那我就用你这只铁镬吧,不粘钢镬别买就是了。」
怎料他竟得意地悻笑起来,「嘿!不是我说你,这种中国农村型劳动大铁镬,我打赌你还不会用哩!」
真岂有此理!三分颜色,又嚣张起来了。
譬如说虽然只有一条电话线,但我要有一段固定的上网时间……
譬如说热水器……
没想苏杰没头没脑就跑进来起哄说:「小章小范他们都在糖果那里大跳特跳了,还问咱们几点钟到?」
「走吧走吧,你还要跟我算啥哪?」康强嚷,「我都快饿坏了,咱现在就去吃那东北大焖菜,然后到迪厅蹦个天翻地覆才是。」
然后他竟把挂著的大褛递过来,眨个鬼眼,说:「今晚刮风,外面冷,多穿着点好。」
噢,倒真会拆招。
是,我确实看到这个人的眼神和笑意,但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叉开话题。
跳完回来,慢慢再算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