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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的不表态及反驳使她赢得不少同志及浅蓝选民的支持。台湾的同志选票估计约两百万，是关键少数，如果同志选民在这场风暴中团结起来支持蔡英文，她将是这场争论中的最大赢家。


前民进党主席施明德对现任民进党主席蔡英文性倾向的提问，引爆台湾政治最敏感的同性恋议题，看似八卦无聊的话题，涉及到同性恋者的隐私权和法律定位丶政府高官隐匿性倾向所造成的影响等，在在撞击台湾社会的传统观念，这项引爆各方争议的动作，经过这阵子的激荡后，已经对二零一二总统大选的蓝绿情势造成微妙的变化。

台北是同志友善的城市，同志团体每年可以定期上街游行丶马英九在台北市长任内，年年补助同志婚礼等，在华人社会并不多见，以台湾社会的包容，同性恋越来越敢于发声丶敢于公开活动，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曝光。

但另一方面，台湾社会对同性恋的接纳还很保留，教育部日前宣布，将「同志议题」纳入二零一一年中丶小学性别教育中，引发不少基层教师与家长的强烈反弹，认为同性恋议题连在社会都尚属禁忌，强行纳入教育中，只会制造社会对立，网络上与宗教界的连署反对铺天盖地。



在美国性倾向公开也遭遇极大阻力。总统奥巴马上任后，就有意废除克林顿政府在一九九三年军方实施「不问不说」（Don't ask, don't tell.）的政策，这其实强迫同性恋男女隐藏他们的性倾向，军中将领原本反对废除，但在奥巴马的努力斡旋下，「不问不说」终于在去年十二月走入历史，可是这不代表所有同性恋军人都可以走出柜子，而是在军队中的军人或想要成为军人的同性恋者，不需要害怕会因为自己的性倾向被革职，或得不到平等的机会。

台湾还没有这么开放，在政界，同志的身份仍是一大禁忌，因此，施明德对于性倾向的质问碰触到台湾社会相当隐讳又很严肃的问题——同志的总统或总统候选人的隐私是否需要公开。

施明德认为，就个人而言，同志自己当然可以选择要不要公开身份，那是个人的自由，但如果部会首长，甚至是总统等是同志时，是否也有必要坦承公开？这正是施明德要求「总统参选人」蔡英文应该要公开说明的部分，他认为不肯出柜可能危害公共利益，身为总统参选人应该透明。


忠于身体才忠于人民

一位新店高中学生很赞同施明德的说法，这位十七岁的男生说：「选总统，你知道马英九的老婆是周美青，我当然也想知道蔡英文的配偶是谁？她应该毫不保留告诉大家，否则我们怎么投票？」

施明德说，如果蔡英文真的是同志，就大大方方出柜，像冰岛女总理约翰娜·西于尔扎多蒂一样，把台湾带往更进步的境界，更可凸显台湾的民主进步。

施明德认为，总统参选人应忠于身体丶忠于性向，人民也有权知道参选人性倾向，「否则你若不能忠于身体，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忠于人民丶忠于国家？」

事实上，当施对蔡质问时，他已经预设蔡是女同志，施明德强调这是台湾社会普遍对蔡英文的印象。但蔡英文办公室发言人徐佳青反驳说，「这根本不是议题，连讨论都不用讨论。」

在施明德vs蔡英文事件中，台湾很多声音不赞成施的论调，认为他硬逼蔡表态，近乎压迫，充满男性中心主义思维。一些社团强烈批判丶国会炮声隆隆丶网络上挞伐四起，让这位前红衫军领袖深陷枪林弹雨。

施明德强调他对同性恋者的支持，但更深一层的是对蔡的施政能力相当不屑，认为她没能在马英九的种种政策失误中占优势。



二零一二总统大选已经正式起跑，蓝绿激烈拉锯，双方都要争取浅蓝和浅绿，尤其现在台湾政治都往中间靠，凝聚力极强的同志族群可能是关键少数，这事件无疑投下了微妙和难以预测的变数。

施明德引爆的这颗炸弹立刻在台北政坛引发强烈震荡，一方面，大家在等着看准备参选总统的蔡英文要如何回应。另一方面，一些同志丶妇女团体和绿营人士痛批施明德「无聊低级」丶「歧视同志」。但施认为外界的批判多是断章取义，他自认提出进步的思维，是为若有一天总统出现同性配偶未雨绸缪。

今年一月刚过七十岁生日的施明德被称为「台湾的曼德拉」，为了言论自由及政治民主，他坐了二十五年又五个月的黑牢，其中长达四年又两个月的绝食丶遭强迫灌食三千零四十次，更是台湾民主史上的空前纪录，这些事迹使得施明德得到台湾社会的敬重，也让绿营人士在批判他时多所顾忌。

但施明德对蔡英文的性向提出质疑后，民进党立法院党团批评施明德的说法是世界级笑话，凸显施明德无人权意识丶民主素养，应为不当发言公开道歉。施美丽岛战友丶前副总统吕秀莲表示，台湾是有高度人权的国家，应尊重个人隐私，况且性向是上帝安排，任何人不需为此负责。


永远是总统的敌人

施明德自称，他总是站在「总统的对立面」，永远是「总统的敌人」，当年他批两蒋独裁丶要求解严丶发起红衫军倒扁，如今他又把矛头指向代表民进党参选总统呼声很高的蔡英文。但他的好友丶前民进党主席许信良及台湾知名节目主持人陈文茜都不站在他这一边，陈认为台湾会认同施明德言论的人很少，她很诧异施会讲这种话。

妇女新知基金会董事长范云表示，从性别平等的角度，施明德的质疑是对女性参政的「打击」；从同志议题的角度，在未取得当事人同意下，强迫别人出柜或回答是与不是的问题就是迫害。

台湾主流社会认为性倾向属于隐私权，和公共事务无关。但施明德提出反证，他举英国新财政次长劳斯（David Laws）为例，去年英国新联合政府上任不到三个星期，劳斯就被踢爆他为隐藏自己是同性恋的秘密，以公费付房租给他的同志男友，前后共同申请房租补助达四万英镑（约六万美元），说明隐匿性倾向，可能对公共领域造成危害。


蔡不承认也不否认

总统最重要是领导国家丶团结国家，他的性向难道会影响领导力？施明德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他批评蔡英文当年率众抗议大陆海协会长陈云林来台，现场群众才一万多人的场面，她都控制不住，造成流血冲突，「她有什么治国能力？」他认为，蔡今天之所以得到支持，是因为马英九表现太烂，「满树芒果被狂风扫落满地，她顺势捡起来而已」。

蔡英文发表声明指出，她绝对不会回答施的问题。因为如果她回答了，就等于是承认他有质疑任何人的权力，她反而会成为助长「性别压迫」的帮凶。她强调表示：「任何性别丶任何性倾向丶婚姻状态等等，都没有什么不对，也没有人有权力去质疑其他人。」

蔡英文不表态，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是同性恋，维持她一贯的模糊策略，就像她的两岸论述，「和而不同丶和而求同」，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与对岸的分合，让人各取所需。在性向这个议题上，她不表态的做法，留给外界很大的想像空间，让她的选票极大化，同时获得同性恋或者反同性恋的支持。陈文茜对蔡的回应赞不绝口，她称许蔡展现出好的领导者的特质，「我猜想上天在帮助蔡英文」。

蔡英文早在十一年前接受《时报周刊》访问时，就证实自己是异性恋者。她说过去在美国念康大时，曾有一段论及婚嫁的恋情，却因男友遭逢意外身亡，以悲剧收场，接着也有交往对象，但对方因成家断了线。后来因从政路步步高升，忙得没时间谈恋爱，至今仍单身。

事实上，同志圈内对蔡英文隐讳性向的看法相当分歧。一位浅蓝的同志表示，若蔡肯出柜，在总统大选时，他愿意放弃自己的政治信仰，投她一票。但也有同志不被性向束缚，就事论事，任职晶晶书库（华人首家同志书店）担任行销企划的杨平靖指出，不需要靠本身是不是同志作附加条件，或者操弄政治议题，甚至把他人私领域的事情拿来作文章，每个个体的所作所为，终究回到专业治理的机制与评价。


马英九性向曾被质疑

「同理来看，一个国家的元首，我们要选的是会治理国事的人，会将台湾带领到新的层次与进步。」杨平靖表示：「个人的私领域，不应该是拿来作操作与消费的。反而诚信是最重要的。」他受够了太多政客的空头支票丶诉求悲情丶及廉价的眼泪。但是要把私领域的性倾向无限上纲，并要求公开，是绝对极度的集权做法。



过去绿营一再以性倾向当作攻击马英九的武器，最早是宣称他与前国民党秘书长金溥聪关系亲密，又称他与台中市长胡志强暧昧，并有「非常光碟」为证，后来更进一步指控他与黑人艺人「巧克力」有性爱光碟。对于这些传言，马一概否认。

「巧克力事件」绘声绘影，至今仍是一团迷雾。爆料者是前总统陈水扁，他在出庭时指称，零八年总统大选时，前特侦组检察官吴文忠手中曾握有马英九与巧克力的性爱光碟，当时民进党总统候选人谢长廷原本打算以光碟加强攻势，没想到却被吴文忠压了下来。但此一光碟从未被证实，马强烈否认自己有断袖之癖，认为这件事「子虚乌有丶空穴来风丶无聊之极」。


提出问题的最佳时机

马的回应干净俐落，不给外界有任何想像空间。相较之下，蔡英文的回应，感觉上就多了一分政治算计，对于施明德的质问，她不愿回答「是」或「不是」，背后当然是选票的考量。

目前担任施幕僚的资深媒体人杨宪宏辩解指出，以他对施明德的了解，施从来都是为公发言，因为台湾总统的权力实在太大，所以应该要透明化，在这个过程中，台湾处在民主学习的过程，难免跌跌撞撞，而对于总统参选人性倾向的问题，现在提出正是最佳时机，若现在不提，等到蓝绿对决，蓝营也会丢出这个议题，但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很理性的进行分析讨论。他强调，台湾未来在迈入现代化国家时，必然要面对这样的议题，施不过是提醒大家要亟早面对。

在质疑蔡的性向引起争议后，施明德立刻转进，推动同志婚姻合法化。杨宪宏指出，对于推动同志婚姻合法化，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当这项立法完成后，总统副总统选罢法自然就必须把同性配偶的权利义务关系加以规范，「小小的牺牲，就是施明德被打得头破血流，这对台湾来说还满划算的」。


同志选票是关键少数

这次蔡英文vs施明德，让蔡英文在政治利益上大有斩获，她在民进党内的总统候选人竞逐中，压倒了苏贞昌，也在挑战马英九的政治格局中，意外地赢得了台湾不少同志的支持。台湾的同志选票估计约两百万，是关键少数，如果同志选民在这场风暴中都团结起来，支持蔡英文，那么她就是这场争论中的最大赢家。


本文原载：《亚洲周刊》二十五卷　十七期 2011-05-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