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朋友告诉我,在某个聚会中碰到我中学时代的老师。这个早已退休丶将近八十岁的老师,当天身着女装,留着齐耳秀发,脸上薄施脂粉,使用一个女性化的名字。相熟之后,他告诉我的朋友,他很庆幸还能在有生之年,随心所欲这么自在地妆扮。老实说,当年这个老师并不在我喜欢的老师之列,但教我时才三丶四十岁的他,有没有可能正在经历着生命最严峻的考验?自顾已不暇,哪有什么余力去在乎学生喜不喜欢他?而我(以及那一代绝大多数的人)连基本的性别意识都没有,遑论知道什么是多元性别或性别认同。因此,我们会不会在有意无意间,为他已然艰辛的生命情境,增添更多的敌意对待?这个迟了几十年的讯息,让我陷入长长的思考和自我反省中。
关心台湾性别教育的人,心底都有一个名字,那就是因为性别气质阴柔化丶在学校饱受欺负,后来不幸在厕所发生意外过世的叶永鋕。叶永鋕的国中时代,距离我的中学时期,相隔了三十年,距今又已十年。这么多年下来,我们的校园性别环境改善了吗?
今年五月初,教育部国教司宣布民国一百学年度要开始在国中小实施同志教育,这个政策引来某些人士的强烈质疑和反对,更波及教育部在前几年委托编撰并审查完竣的三本教师参考教材。在国中小实施同志教育,根据的是二○○四年立法通过的《性别平等教育法》和稍后也经立法院通过的《性别平等教育法施行细则》,教育部国教司的课程纲要只不过是这个母法和细则的配套,早几年也已拟定完成备用。新法案的落实虽很难一步到位,但这个政策已延迟了七年,本应积极赶上,未料却引发争议,反对者还状告立法院,力图阻挡。立法委员仓卒间做出决议,责成教育部国教司重新召开公听会,讨论课程纲要的适切性。
最无辜的是三本教师参考教材,这三本教材在前几年经教育部性平会策划,委托专家学者编著,已经审查通过,发放给了学校。原本的命运可能是被束诸高阁,此次却因课纲争议,一夕爆红,也同步被勒令召开四次公听会。原本任何公部门的委托案,都有一定的发包丶审查和作业程序。一个已经走完程序的委托案,除非程序有瑕疵,否则应由公部门出面好好说明或辩护。编著者必须出面接受「公审」,前所未见。
更何况,既已标明是教师参考教材,现场教师在参考之后,理应还要自己消化吸收,再转化融入到相关课程中。这本来就是教师专业的一部分,成千上万中小学老师的学习和自主能力被质疑,却不见教师团体出面抗议,也令人纳闷。
如今有关同志教育的八场公听会虽已举办完毕,教育部针对课纲也做出了继续实施的决议。但检讨起来,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的公听会,形同为反对者搭建了平台,让他/她们以激烈的言论行动,直接去伤害无数与会者最真实的存在和最脆弱的生命。毕竟,有人自己拥有诸多权利,却禁止别人跟她/他拥有一样的权利,本身就极尽荒谬。
同志教育的目的,除了保障各种性别主体活得理直气壮丶正正当当之外,更重要的是,让周遭的人因为了解而愿意共同营造性别友善的环境。让我们的社会不再发生如叶永鋕这样的憾事,也不会再有一个垂垂老者其毕生所求居然只是想做自己。只要有这样的生命故事存在,就是民主台湾的耻辱!
(作者为铭传大学通识教育中心副教授,台湾性别平等教育协会监事)
本文原载:《中国时报》2011-08-11版
是真爱还是假爱
给真爱联盟的一段影片(G的异想世界2)
读者回应
请先登入再使用此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