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常去的一個海外華人同志論壇上,回了這麼一個帖子:
「這個壇子上,以某某領軍,阿甲阿乙等幾個左臂右膀,有股很Anti-Sex的勢力,等我哪天有閑了,寫篇Pro-Sex的倡導書。」
那麼,《如歌》專欄的這一篇呢,就算是我計劃中的那篇Pro-Sex的倡導書吧。
(一)反性之風,由來已久
古今中外的人類社會,尤其是所謂的人類文明社會,做道德指責,做道德評價,做道德審判,使用得最多的領域,就是對性的禁忌和禁錮。這一點,倒不是中國特色,也不是中國傳統,而是五大州最普遍最常見的一種人類共同特征。
還要加一個敘述,各個所謂的文明中,對性的防范,鞭撻,貶低和斥責,也是最振振有詞最理直氣壯的,從佔據道德制高點上來講,也是最安全的一種道德說教,衛道士使用起來,會有一種旗開得勝戰無不勝的欣快感。桃色丑聞,性丑聞,既是普天之下,搞臭搞垮打倒政治對手商業對手愛情對手情敵的殺手锏,也是普羅大眾消費的一大宗媒體產品買賣。
還有一個值得指出的現象,就是世上現存的各式各樣宗教,也許 他們會為為了各自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菩薩真主上帝,打得不可開交,但在Anti-Sex這一點上,倒是都異口同聲,結成反性的統一戰線。更發人深省的是,如果仔細追蹤這些宗教的教條教義,就會發現,現在這種「恐性」「厭性」的解說解釋,其實是后來的信眾和信徒們的牽強附會,是道德衛道士對宗教原義的篡改。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佛教。得大自在的境界,本是無慾無求的境界,對性,既不迷戀,也不斥責,更不妖魅化。但到了道德衛道士那兒,千奇百怪的畫蛇添足添油加醋,把自己內心,對性的驚恐,對性的厭惡,對性的妖魅化,統統都披上佛教教義的外衣,灌輸給信眾。以至於看到實物保存的原本本源佛教,歌頌歌唱性愛之樂的歡喜佛雕塑,Anti-Sex的衛道士目瞪口呆之餘,試圖再次歪曲佛教的本義的解說。
天主教基督教也半斤八兩。亞當夏娃的繪畫雕塑,裸體之處,那大名鼎鼎的無花果的葉子,就鐵証如山地昭示,他們是如何恐懼性厭惡性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經典傑作,米開朗基落的大衛裸體雕像,居然多次有所謂的虔誠信徒或身居高位的教庭高官提議,要麼給他穿上褲衩,要麼磋掉他的小弟弟,可笑又可惡。
統治者們,也最經常使用這一對性禁錮的道德說教招數,對付人類思想的自由表達。比如現如今中國大陸對海外互聯網的過濾和封鎖,從上到下,從下到上,人人心知肚明,你知我知,多半是因為政治原因。但花費大量納稅人的公款,養著數額巨大的網絡警察,冠冕堂皇挂在嘴上的理由,卻總是說,為了保護革命青少年的純潔心靈,不受黃色淫穢色情網站的侵害,要拒腐蝕,永不沾惺。實在是一副公開炫耀的Anti-Sex的面孔,前邊有說,佔據道德制高點,面不改色心不跳,是件偉大光榮正確的事,從來都是理直氣壯。
身為同志,我不得不「階級斗爭天天講」地提到,在對性的道德評價道德指責道德鞭撻中,我們同志,我們女對女男對男的情感愛戀,和性交性愛,是Anti-Sex的道德衛道士們,最槍打出頭鳥做道德鞭撻的顯眼靶子。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各自信仰上打得不可開交的幾大宗教,在反對同性性權利同性婚姻權利上,異口同聲,異曲同工,輕而易舉就達成最廣泛的統一戰線。
無論你和你的女友,你和你的男友,如何「愛」得單一純潔,如何符合道德衛道士從一而終的性純潔標準,而根本就不是花天酒地夜夜歌笙夜夜新郎夜夜新娘,但在性道德衛道士的尖銳眼光中,一想到女女,男男,再相親相愛,再純潔無暇,再從一而終,無論如何也還是會有「性」吧?會親吻,會赤身裸體地擁抱,也會做愛,做我們同志的愛,與眾不同的性愛,我們的同志情侶關係,我們的同志性愛關係,在他們的眼中,就一樣是污齣,一樣是淫穢,一樣是大逆不道,一樣是驚世駭俗。
所以,如果我們談到同志解放,談到同志的平權,我們一定要引進Anti-Sex和Pro-Sex這個概念。
Anto-Sex,不僅僅是反的一般意義上的性權力,而是時時處處地,規定這個,限制那個,動不動就是這也非道德,那也不道德,滅人欲,存天理,一副真理在握的樣子,一副制人於死地的架式。身為同志,你當然可以有你自己選定自己決定的性道德,性標準,也可以跟你榮幸找到的同性愛人,關上門來,只羨鴛鴦不羨仙。
但我依舊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也時常以所謂的性純潔的道德維護鬥士的面貌出現,時常伸出手指,對身邊的同志,或網絡上媒體上的同志,對他們的開放情侶關係,他們的多人性愛關係,他們的同志浴室同志桑拿,他們的home party(轟扒),指指點點,指指戳戳,我倒是要敬請你三思而后行了,加入這樣的反性恐性的陣容,反來反去,就會反到你自己同志身上,真的非常的滑稽可笑。
如果你意識不到這樣一個Anti-Sex和Pro-Sex的針鋒相對,其實性之外,意味更多的社會價值觀之爭,更多的平等權利之爭,更多的強勢對弱勢的壓迫,更廣泛意義上的保守勢力和自由勢力的較量。如果,你自己對性愛性樂性享受性交流性權力,特別是,性嘗試,性探索,沒有一種「自在自為」姿態態度,沒有一種自主自決的權力意識;如果,你自己不把自己的性權力,當成與生俱來天賦人權的重要內容之一;如果,你對自己的性權力,被Anti-Sex的衛道士侵佔剝奪,沒有清醒而自主的認識。可以想見,一看到主流異性戀霸權的媒體,把同性戀和嫖娼賣淫一起,列入所謂的社會醜惡現象,進行道德審判,除了氣結,你就不知道說點啥,你就找不到多少反駁反辯的詞兒。
最極端的Anti-Sex觀點,性,除了「生兒育女」這唯一被性道德衛道士皇恩浩蕩批准恩准的功 能之外,任何附加在性上,任何其它的享受和享樂功 能,統統都是道德墮落。
活生生的例子就是梵蒂岡天主教的教皇和教庭,對待哪怕是異性戀,哪怕是合法夫妻之間,使用避妊和人工流產的態度和姿態,他們反對一切形式的避妊手段,比如安全套。其理論依據就是,避妊手段明晃晃地表明,性的生育功 能被隔絕了,做愛做性,目的只為性愛享受。
用這種Anti-Sex的觀點看來,你就是再一女一男的異性戀,100%的宗教道德上的偉大光榮正確的異性戀,你就是再一生一輩子,只跟自己在教堂宣誓結婚的合法配偶做愛做性,100%婚姻道德上的純潔無暇忠貞堅貞道德楷模,但只要你有一次的性交,有意隔絕了生育功 能的實現,你的那次性,也是非道德的,不道德的。
更不用說,生兒育女根本就不在議題之列的女女同志之性,男男同志之性,你就去純潔又純潔地愛得死去活來吧,你的性,你享受了性愛之樂,卻不見半星一毫的生育目的,可不就是死命的道德原罪?有這樣的同志,一門心思,極力迎合符合主流異性戀道德標準,甚至有意做得比一般的異性戀夫婦,更忠貞,更純潔,有意比一般的異性戀者,對所謂的性放縱性泛濫道德墮落,批評得更苛刻,更無情,以求得主流道德認可,面對這樣極端的Anti-Sex姿態,真的要好好醒醒啦。
而必須一針見血指出的是,除了這種極端的反性恐性厭性的調子,如今的社會上,依然存在不少柔和一些的調子,不少號稱是與人為善的調子,不少不那麼極端的調子,比如,反對婚前的性,反對青少年的性教育,反對性安全的概念和推廣,反對彼此知情同意的性探索,其本質,還是脫不了Anti-Sex的根子,程度不同,根源和思維出發點,依舊還是一個Anti-Sex。
(四)性愛性美,天賦人權
所以,針鋒相對的Pro-Sex吶,就是要大力提倡,正面的性,積極的性,肯定的性,享受的性,快樂的性,輕鬆的性,彼此尊重的性,彼此知情的性,彼此同意的性。
性是美好美麗的,性是快樂享樂的,性是多姿多彩的,性是天性天然的,性是無拘無束的。
更重要的一個Pro-Sex的論點就是,性是我自己的個人權力,是我們每個個體與生俱來的權力,被他人使用體力上的強勢優勢,強佔我們的性,你我皆知,是不可饒恕的刑事犯罪,天同此理,任何其他的人,剝奪或部分剝奪我們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人權,無論是強借國家機器政府的力量,還是披著宗教也好,道德也好的外衣,實施的剝奪,都是不能容忍的。
跟誰上床做性,跟什麼樣的人上床有性行為,只要不是違背上床人意志的強奸(包括以肉體上的強勢和金錢地位上的強勢,實施的非自主非自願的性交,都算強奸),只要不是對無法自主做出決定的未成年人的性侵害,是上床的我們成年人自己作主的事情,國家也好,政府也好,道德也好,宗教也好,把你的道德大棒給俺離遠一點。
這一點,對同志的平權,意義重大。因為,從國家機器,從宗教教庭,從道德評判,從種種Anti-Sex的清規戒律,我們Pro-Sex千辛萬苦拿回來的,爭回來的,解放出來的,「我跟誰上床」,是我和這個「誰」之間自個兒的事兒,彼此同意,無傷害原則,彼此知情,無受害者原則,就跟道德非道德不沾邊。這個表達中的「誰」,也包括我們同志的性愛中,我跟「什麼性別的人」上床,是我們同志自己的事情,請揮舞道德大棒的衛道士,偃旗息鼓。
有意思的是,因為艾滋的流行,因為艾滋的性傳播途徑,因為艾滋流行和性解放的時間銜接,不少在西方六七十年代性革命性解放的大運動中,被打翻在地,批得體無完膚的虛偽性道德說教,居然再次借尸還魂,死灰復燃。
借著艾滋流行初期,因為對一種新發現新定義的疾病,大家都無知無識,大家都束手無策,引發的驚恐恐慌,也就對這種疾病的性傳播方式,進行老生常談的恐嚇和譴責,本來是疾病流行病學領域中的議題,一下子就演變成一種道德批判議題,到了Anti-Sex者那兒,這會子總算是逮著一個瘋狂反扑的機會了,以概偏全,由點及面,性被全面的妖魅化:
性是危險的,性是醜惡的,性是不道德的,性是享樂的,性是墮落的,性是放縱的,性是泛濫的,性是不負責任的,性是玩樂的,性是跟疾病相連的,性是傳播疾病的。
而更令人深思的是,不少同志自己,因為主流媒體動不動拿同志開刀的艾滋妖魅化,因為主流媒體Anti-Sex的反戈一擊,因為同志深處所謂的艾滋重災區,同志自己很容易就被這種Anti-Sex的論調糊弄俘虜,被反性恐性的論調深入人心,自覺不自覺的,自願不自願的,而完全不自知自醒地,把對艾滋的驚恐,對一種疾病的無知無識引發的恐慌,一起揉和,加入到Anti-Sex的大合唱當中去,充當反性恐性的吹鼓手和倡導者。
艾滋時代,持Anti-Sex觀點的道德衛道士,最常見的道德高帽子道德游街挂的牌子,最好使用的一瓢道德臟水,最便利貼得最多的道德評價標簽,就是所謂的「性濫交」。
和Anti-Sex針尖對麥芒的Pro-Sex,一針見血地指出,艾滋的性傳播,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你的性伴侶多寡,不是性濫交或性少交,而是你的性行為方式,是否是安全的性行為。每每看到艾滋感染者的新聞報道,Anti-Sex們從來都刻意強調和夸張性伴的多寡,故意淡化或不提,感染是不安全性行為的后果,對一切不符合合法婚姻中,生兒育女為目性愛標準的性愛,一律貼上性濫交的標簽。
艾滋的研究和預防實踐,迄今已經是二十多個年頭了,事實証明,面對艾滋的流行和傳播,Anti-Sex性道德衛道士的道德說教,開展的性純潔運動,禁慾運動,重提所謂的家庭價值婚姻價值,都不過是緣木求魚,本末倒置。從歷史淵源來看,也是Anti-Sex們,挂羊頭賣狗肉,有暗銷私貨之嫌。
Pro-Sex倡導的,不是對性愛的恐懼,不是倡導對性的禁錮,不是對性愛歡愛享受的驚恐,不是對你情我願性愛的內疚和負罪感,Pro-Sex的性,在艾滋時代,只有一個根本原則:安全的性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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