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說,他不明白我為何要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是同志」,也不能認同我所說的,同志子女所面臨的困境。在他看來,異性戀子女所要面臨的問題不會比同志少,我指出「不希望子女是同志」的理由是「擔心他們要受比其他人更多的磨難」,他或能理解,但萬萬無法認同。
B說,如果邵某某是個頭腦不清楚的新人,也就算了,但他已經是檯面上的人了,怎麼會寫出相較於十年前了無新義、也毫無創建的文章來?
C和D出面緩頰:他也許 先預設讀者是異性戀,所以從一個同志的發言位置,把他所知道的同志處境描述出來。也是,爭取一個發言權吧。
B又說:我不懂,他有甚麼必要,把話說得那麼「討好」?
這一段對話,藏在一個很隱密的頻道裡。如果朋友不告訴我,我便永遠不可能知道:這一番苦心測試、算計並且營造,促成同異族群對話用意的行動,會被人解釋成為一種「討好」──一種對異性戀屈從、巴望著他們施捨乞憐的姿態。
我納悶的是:難道除了發動攻擊、嚴詞指責異性戀的霸權心態,身為同志的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會有第二種方法,去達成與非我族類之間的合諧?
難道,除了指責他人的不是,其餘的方法都是一種「討好」?我們的聰明才智只能夠用在關起門來、讓自己感覺良好,而從不用來思考:如何讓別人理解我們在想甚麼,消弭對我們的成見?
要在短時間內改變別人的看法也許 很困難,但如果雙方沒有對話,就永遠不會有開端,距離我們所期待的和平共處也就更加遙遠。同志既無法脫離社會獨立存在,我們也許 就更該把一些精力花在讓他人更理解我們的方法上,如果我們永遠只會在背地裡講小話、扯爛污,從沒有人願意出來和異性戀進行對話,那麼我們和那些不願在貓脖子上掛鈴鐺的鼠輩,又有甚麼兩樣?
我的這些朋友──昔日的戰友們,竟不願在原文的討論脈絡裡作回應,反而選擇了暗中議論的方式,對於我的言論嚴加檢查、同時展開毫不容情的抨擊,卻對於我為何選擇這樣毫無火氣的語氣、為何站出來和異性戀展開辯論的理由,絲毫不願試圖予以理解,或乾脆直接與我進行討論。
有那樣過人的「檢查思想」本領、和高強的耍嘴皮功 力,怎麼不願打開大門,向你身邊的異性戀親友們說去?當你指責著別人「頭腦不清楚」的時候,又可曾想過:那些我不厭其煩、說了又說的「基礎同性戀知識」,對你而言早已是上古時代的舊聞,對許 多非屬同志的人來說,卻是從未聽聞的新知?
那些我們原以為已在上世紀終結的、歧視同志的言論,竟然在這些討論裡再度見面。我們是應該關起門來「圖自己一個爽快」,毫不理會外頭演到哪一朝、哪一代,還是,把門打開,把我們所感知的不平、所需要的權利,以及我們每個人所身處的境況、因為同志身分所遭受的對待,說給其他不理解我們的人聽見?
不知者不罪──此刻我才明白:原來那道徹骨的心寒,並不從異性戀而來。那些自以為天下太平、唯無獨尊的同志朋友,才真正刺傷了我的心。
(完結)
作者邵祺邁交友檔案 歡迎指教分享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