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4月8日，廣州陽光燦爛，出行的好天氣。

Dave拖著他超大號的行李箱，精神抖擻地站在廣州大道北路邊，招手攔了輛的士，向機場疾駛而去。他的下一站北京，從那裡飛回溫哥華。

年近五旬的Dave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十來歲，一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白牙，他的笑容像是從心底散發開來，蕩漾到臉上。不同於大多數國人，笑得壓抑，笑容僅擠在臉上，而非綻放於內心。在溫哥華生活了近25年，Dave身上多少帶著點老外的「純真」，但骨子裡，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又更為深刻，他有濃烈的思鄉情結，他堅持了20多年的異性婚姻，你不能不說與他在中國接受傳統教育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1980年代初Dave放棄優越的工作移居加拿大，那個時代，「中國人削尖了腦袋往國外去」.出國的決定跟他的性傾向無關，那時，他甚至根本沒有想過性傾向的問題。經過近25年的打拼，Dave在溫哥華擁有了自己的一幢別墅，還有待遇優厚的工作。在很多中國的同性戀者仍然把出國當成逃避壓力的選項時，Dave計劃盡快回到中國，來實現他的「gay lifestyle」，「只要經濟獨立，中國同性戀者完全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如果你不能很好的認同自己，就算到西方，身處華人社區，你仍然不能公開身份，「事實上，在西方，華人反對同性戀的聲音更高。」Dave說。

Dave加快了他回歸中國的步伐，因為每次回國，來自同志社區的消息都讓他感到振奮。他甚至定下了時間表，「也許五年吧」！
 

尋找平衡點
 
「丈夫生活」：你是什麼時候了解到自己是喜歡同性的？

我發現自己是同志時比較晚，當時已經成家，而且作為八十年初的一代移民，經濟的壓力也讓我無法有更多時間思考性傾向的問題。

「丈夫生活」：出國前你已經大學畢業工作了，完全不了解自己性向嗎？

當時，在中國的報紙上完全沒有（同志）這回事，你看不到任何跟同性戀有關的報導。對海外的情況也了解一點，那時正是艾滋病大暴發時期（艾滋病早期被錯誤地認為是上帝對同性戀的懲罰），但在我的生活圈子裡完全沒有這種訊信和渠道，我也不認為自己是同志，也沒有懷疑和疑問自己，到今天知道這個情況，倒過來想自己以往的事情，其實在小的時候的確有這種對成熟男性的向往。
 
「丈夫生活」：知道自己的性傾向之後，身處加拿大這個同性慾望表達自由的國家，你內心裡有沒有強烈的衝突？

每個人不一樣，有些人不顧一切的跑到外面去追求自己的夢想，但還有大部分的人，有了家庭之後的責任令到你不能放棄，與此同時你也會內心掙扎，努力在兩者之間尋找平衡。
 
「丈夫生活」：你找到平衡了嗎？

我還可以，我的妻子「管」得不嚴，我從來沒有對她表露過我的性傾向，有時覺得不表露比表露好，這樣對雙方都更好，如果說出來，她從沒有想到過（我是同志），對她對擊更大，像現在這樣像平常人一樣離婚，她會好過一點，她從來就沒有埋怨過我。
 
「丈夫生活」：我還是很好奇，一方面是傳統觀念的束縛，一方面是同性可以結婚的寬鬆環境，內心裡的衝突有多大？

開始因為不知道嘛，也沒有想方設法去找，而且經濟條件不好，有一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掙錢生存，到後來，在學校裡進修才發現的。吃飯的時候，看社區的新聞，報紙上有這種（同性戀）資訊，是那種社區的報紙，上面會有「你想跟男人同居嗎？」這類小廣告，我就開始留意了。每次從酒吧街經過時，也會看到這些信息，還有熱線電話，很感興趣。接觸了很多的報導，像我們那個城市有同性戀大遊行啦。別人再談到這個話題時你不會反感了，也不會深惡痛絕。（「丈夫生活」：你之前對別人談同性戀很反感嗎？）我之前也沒有這種感受！我也打過熱線廣告，就為了聽一下他們的廣告，是付費的。當時是很壓抑的。
 
「丈夫生活」：除了打熱線之外，你有沒有想過去跟當地的同志社區建立聯系？

去了性用品商店，那裡有小電影看。
 
「丈夫生活」：你怎麼知道那裡是同性戀活動的地方？

憑第六感覺。

「丈夫生活」：描述一下第一次找到「自己人」感覺。

太刺激了，刺激到我「出不來」，我又恐懼，又害怕，又想要，內心又很矛盾，結果我根本無法射精，硬得太久了，還有一點血精。我害怕得要命。後來有一段時間不敢去，我害怕，有好幾個月都不敢去，只敢打熱線聽聽別人的聲音。在國外有的熱線可以聽廣告，比如多大，什麼人，希望找到什麼樣的對象？瘦燕肥環，分門別類，應有盡有。如果你想發展一段感情還可以跟你想的人直接聊天和交往呢.
 
「丈夫生活」：是想去又不敢去嗎？還是認為這樣是不好的？

只是為尋找刺激而不顧一切的我還沒做得到，我喜歡多少有點感情交流的，不管是一次， 一星期，一個月，一年還是一生一世。
 
「丈夫生活」：如何做到這個平衡？

比如說看小電影啦，收藏帥哥圖片，和其他誘人的性圖片。後來，比較自然的認識了一個朋友，他也不介意我有婚姻，他是單身，我們保持長期的關係。所以，已經覺得很幸福了，我們這段關係持續了四年。後來他離開去了美國生活，過了幾年才回來，我們還是很好的朋友，但已不再是伴侶的關係。他說在跟我交往當中學到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他對中國的很多東西感到驚訝。
 
 
解除跟妻子的婚姻
 
「丈夫生活」：確認自己是同志之後，跟妻子之間的關係有何變化？

有了跟同性之間的關係之後，就跟妻子很少（有性）了，她不要求我也不想。一般來說，她會比較主動的要求。在婚姻內基本上從頭到尾我都沒有太拒絕跟她做愛，早期我還主動，後來就被動，躺在那裡讓她擺弄，有一種婚內強姦的感覺。
 
「丈夫生活」：有些人一體驗到同性之間的性之後，就再不想跟妻子有性生活。

我的過渡期比較長，不是一下子就變了，所以沒有比較明顯的變化，就覺得不想再跟女性一起做（愛），興趣越來越少。
 
「丈夫生活」：當時，有沒有想過離婚？

我想過回中國工作，這樣可以不在一起，但不容易找到一分稱心的薪酬相當的工作。也做過投資但不成功。要不然我早就是千萬富翁了，哈哈！

「丈夫生活」：你現在解除了跟妻子的婚姻，如果一直在中國生活，你會這樣做嗎？

我想如果我在中國，應當不會有機會去做離婚這個決定，不管你說我是不道德也好還是別的，取平衡嘛，有時也找心理上的滿足。
 
「丈夫生活」：做離婚的決定難嗎？

也不太難，表面上來說對她已經比較冷淡，長期的冷淡讓她接受不在一起也不是一件大事，也不用哭天喊地的。她很坦蕩的接受了，在西方離婚是一個普遍的現象，我的前妻人很單純，她也不計較太多。離婚後我們仍然會是朋友。到現在，我們還沒有真正的告訴孩子。但她們能感覺到我們之間要分開，我在跟孩子們互相交流之中，談到同性戀的問題，她們都是能容納的，因為她們在學校就接受到這種性傾向教育。
 
「丈夫生活」：在可預見的未來，你會將自己的性傾向告訴家人嗎？

我肯定會在我有生之年，跟我的孩子說的。
 
「丈夫生活」：跟她們說出真相很重要嗎？

也不是非常重要，但是我覺得她們更容易接受。
 
「丈夫生活」：你常回中國嗎？

九七年，我回來中國，那時還沒有在中國網站上留意到同性戀的信息，一般的交友網站裡面同樣有些人要求不一樣，是含蓄的、不直接的，要你猜想，而現在，直接的，就是要找一個帥哥，或者我要找什麼什麼……寫得很清楚。那時看到中國的同志是壓抑狀態，2007年，在中國的同志網站看到很多年青的小夥子，已經很多了。有相當一部分是中年人。
 
「丈夫生活」：你觀察到的中國同性戀群體這些年有著怎樣的變化？

網絡是性解放的一個革命，就中國具體的環境來說，對同性戀是一個大革命，對其他人群的性解放同樣如此，網絡能讓你方便找到伴侶。在國外有些已經有了同性婚姻，網絡並沒有給西方同性戀社區帶來像中國這麼大的衝擊，因為他們有別的渠道，他們可以登報紙、有熱線等等。當然網絡的風險也很大，你會遇到很多好人，也可能會遇到壞蛋。
 
 
未來的生活   
 
「丈夫生活」：今後的生活有什麼構想？

我是想最近五年嘛，還是責任問題，等孩子讀了大學，我想回到中國來。
 
「丈夫生活」：80年代初你去加拿大有很大吸引力，當時的「鐵飯碗」都可以放棄，30年後你又強烈的想回到中國？

是啊，我要走自己的路，走gay lifestyle這條路，還要走……


本文原載：「丈夫生活」網站（2009-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