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近一時期，我連續兩次在國內比較正式的會議上聽到這種言論，大概意思是：不久前，國內某專家在國內規模較高的一次會議上說，同志組織的活動可能對艾滋病在人群的蔓延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或者為理解為由於同志組織開展的活動給目標人群交往創造了條件，在某種程度上給艾滋病蔓延提供了方便之門……。

由於我沒有聽到這位專家發言的原文（其實也沒有必要與其對質），但是由於這兩次會議上引用該專家言論的人都是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專業人士，所以我覺得不應該再把這些話當耳旁風了，值得拿出來認真思考和分析一下了！

我所理解的這位專家講這番話的背景：日前，全國大流調的結果已經出來了，結論是艾滋病感染率在同志人群中上升速度很快，國內幾個地區感染率比較高等等。於是，大家都在思考問題，為什麼做艾防工作比較多，時間也比較長的地區，其感染率上升的還是比較快呢。據說國家性愛中心的主要領導對此也很關注。對此，我曾經向國家性艾中心的專家提出這樣的疑問。實際上，國家專家做出兩點回答同我自己的思考基本一致，基本可以接受。但是，我還是聽到高層那些傳言。

我們可以對目前ＭＳＭ人群艾滋病迅速蔓延的嚴峻形勢提出這樣或那樣的問題，但是不應該說我們同志工作組的活動給艾滋病蔓延提供了方便之門。反對甚至批評這個觀點的言論有三點意見：

1、這種說法抹殺了長期以來疾控部門和同志組織在艾防工作中做出了貢獻和努力，簡單點說就是否定了我們的勞動和奉獻。我們可以曬曬家底，長期以來，同志組織特別是在經濟不發達的中小城市，艾防資金和資源能夠由同志組織直接支配的到底有多少？我們這些長年堅持在艾防工作第一線的同志工作組，拿了多少工資？拿了多少辦公經費？拿了多少項目經費？公共媒體上對我們有什麼支持？有關部門給了我們什麼說法？這種情況下我們能做多少事？該做多少事？然而，就是在這種資金資源比較匱乏的情況下，我們同志組織的朋友們犧牲自己的業餘時間，自己投入巨大的時間和精力，自發、自覺的為人群服務！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成績，也不能讓人潑一身的髒水！！

艾防工作的效果不明顯，是誰的責任呢，問題出在哪裡呢？有些專家學者，或是專業人員絕對不敢把矛頭指向政府，絕對不會讓自己承擔責任！我們作為國家公民對此沒有過份的責備和批評，我們承認各級疾控和相關專家做了工作。如果有什麼話要說的就是今後要更加努力！但是，當有些話有意無意的從一些專家或官員的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仔細一想挺恐怖！這ＴＭＤ的不是栽贓陷害麼？！假如有一天艾滋病流行在人群中失控的話，就會有人說了「就是這幫同志組織，他們搞活動搞得艾滋病泛濫」。親愛的專家學者，親愛的官員們，現在還沒有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你們難道想卸磨殺驢麼？難道想讓我們承擔一定的責任或後果麼？說句實在話，我們對此既沒有必要承擔一絲一毫的責任，更不可能承擔一丁點的後果。如果那樣的話，我們這些同志組織將成為千古罪人，如果那樣的話，我們這些同志組織的負責人將背負罵名進監獄！

這種言論讓我覺得受到了莫大侮辱和傷害？做為政府官員和ＣＤＣ可以拿著工資在工作時間正而八經的做艾防工作，這是他們的工作任務和崗位職責。做為專家，從事艾防工作可以弄出各種科研成果，樹立自己的學術地位；做為機構，可以獲得大把的鈔票給單位發工資、買電腦，搞福利；做為工作組我們只能拿著很少的項目資金一線做事情。當我們白天上班謀生，大部分晚上和業餘時間用於艾防工作的十年如一日，或幾年如一日的時候，我們想到的就是為自己做點事情，為人群做點事，為社會做點事。我認為絕大多數從事艾防工作的民間組織成員是值得尊敬的，他們可能沒有高學歷，也可能沒有很高社會地位，但是他們樸素的思想境界不見得比那些拿著工資吃艾滋飯的社會精英低！我們不能說自己很高尚，但是我們應該得到尊重。現在有的人試圖拿同志組織說事，有點反胃！

艾滋病防治工作好比一場戰役，我有一個不恰當的比喻，ＣＤＣ好比是正規軍，機構相當於民兵，而同志組織說的好聽一點就是民工，但是我們這些民工現在是在一線陣地上，某種程度上是艾防工作的主要執行力量之一。一個民工能夠不臨陣脫逃，能夠堅守陣地，能夠衝鋒陷陣已經是非常不錯了，現在是不是還想要民工流血犧牲呢？按照小沈陽講話：「哥兒，你太不要臉了！」。

2、這種說法不利於同志組織健康發展，可能對政府和社會輿論產生惡意誤導。相當長一段時期以來，政府倡導艾防工作的多部門參與，這個方針大計無疑是正確的。但是非政府組織在這項工作中所處的地位，以及所佔的權重已經不需要我加以評論了。中國的同志組織由於其自身的特殊性，起步和發展和其他類別的民間組織而言都存在很多不利的條件，受到了很大局限。實事求是的講，雖然經過幾年發展，但是國內同志組織從整體上還處於一個發展的初級階段，具體表現在資源、管理、人才和體制上的嚴重缺失。這種不成熟的組織形態，決定了組織影響力和工作執行能力是相對有限的，歸根到底不是一個疾病防治的專業組織；而在目前，政府對於艾防力不從心，ＣＤＣ難以深入社區的情況下，我認為同志組織在這個特定的歷史時期勉為其難的客串了一下主角。小馬拉大車，結果就是要麼馬累倒了，車散架子了；要麼就是馬兒原地跑，車兒不走道；現在正趕上一個下坡，結果要麼馬兒自己跑，車子倒了；要麼就是車從馬兒身上壓過去。

再回到文章開始的話題，真要是如那些言論所說的那樣，同志組織就成了艾防工作的犧牲品，甚至可能是替罪羊。原本同志組織的蓬勃發展就讓有些人覺得不安，同志人群作為弱勢人群原本就很難讓社區輿論和大眾人群接受，如果再扣上一頂艾滋病的大帽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政府機構還是公眾輿論都會一邊倒的封殺同志組織，打擊同志組織，所有的同志組織將死無葬身之地！這種言論的影響非常惡毒，按照小沈陽講話「哥兒，你太損了！」。



3、無論是政府、ＣＤＣ、官員和同志組織都應該冷靜客觀的總結分析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要敢於擔當責任，在做好批評和自我批評的基礎上，互相幫助各自發現問題解決問題，爭取在艾防工作上取得更大的創新和突破。目前，同志人群感染率上升速度很快，問題很嚴重。如果說我們這些年黨和政府，乃至國際社會投入了這麼多的錢，各級機構和民間組織投入這麼多人財物力，誰也不敢輕率的說這些年的工作多白做了，這些錢都白花了，除非他想嘩眾取寵，或居心不良。事實上大家確實做了很多工作，但是我們又不得不承認在有些方面的效果確實不很理想。我可以很負責任的預測，目前還不是情況最壞的時候，危機才剛剛開始。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沒有必要說誰有責任，我們要思考的是不是我們對同志人群艾防工作的難度估計不足？是不是我們在這個人群的干預方法不妥？是不是民間組織沒有發揮更大的多用？是不是我們在這個人群艾防資源分配上存在問題？是不是要引進創新的體制和機制？如何改進策略和方法等等。有的專家悲觀的估計，目前國內這四個地區的今天就是全國其他城市的明天；那麼按照這樣講國內這四個地區已經沒有幾個明天了，或者後天了。假如同志人群的感染率上升到人人自危的程度，那這些大都市再也不是同志們的天堂，而是人間的煉獄了！這種情況是不應該發生的！

我認為艾滋危機在同志人群中必然出現，但是後果不至於發展的恐怖的程度。我這麼說的理由在於我們的黨和政府不會任由這樣的事態繼續發展下去，ＣＤＣ和同志組織都會有所作為，社區人群會在痛苦中加強自我保護。但是，如果我們遲疑了，如果我們懶散了，如果我們逃避了，那麼艾滋病問題就有可能演變成一場社會悲劇，影響到社會的和諧和穩定。

再回到同志組織，我認為同志組織的力量不僅不該削弱，而且要得到加強。同志組織不是無政府組織，更不是反政府組織，同志組織的存在和發展在一定程度上有利於社會的安定團結，同志組織應該是受到政府支持的民間組織。在艾滋病防治領域在未來的幾年內還需要同志組織的廣泛參與。同志組織如果只剩下招牌，同志組織如果還停留在目前的低水平和低層次，必然也會影響到艾防工作的整體發展。各級政府、公共衛生部門要支持、扶持、引導同志組織走上良性發展、健康發展的道路；而不是靠打壓要排擠靠內訌來平衡各方勢力。社會的文明進步，人類的健康生活，有其必然的趨勢和規律，同志組織的產生和發展有其特定的歷史、文化和社會基礎。艾滋病防治工作不過是給同志組織發展帶來了一定的機遇，是福是禍現在還不好下定論。但是同志組織的發展，同性愛人群對自由生活的向往是不能壓制也是無法阻擋的，這是中國社會文明進步的必然，這種進步給性少數人群的追求幸福生活勇氣、包容、理解和幫助。

同性戀不是艾滋病的代名詞；同志組織也不是艾防組織的代名詞。做為一個文明包容的社會，我們不要把眼光僅僅看到那些黑暗面上，而是要通過我們的努力把文明和健康的陽光照亮每一個黑暗的角落；艾滋病防治工作也不會是同志組織的全部工作，我倡議全國同志組織都要樹立起同志組織積極向上健康文明的社區形象。改變別人的看法，首先要從改變自己做起，靠自己的努力贏得各方支持幫助，逐步形成健康發展、規範自律、服務人群，回報社會的民間團體，艾防工作的積極參與者，這才是真正的同志組織。

同志組織去污名化就是要消除社會的偏見。

同志組織去艾滋化就是要找回社區的靈魂。

夜很黑，但天要亮了！

「哥兒，你太有才了!」        


本文作者愛輝，來自鞍山同志社區志願者工作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