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倫多的同志電影節上(InsideOut Toronto LGBT Film and Video Festival),看了一部紀錄片,片名叫做《Fairytale of Kathmandu》(《性‧謊言‧加德滿都》,漢語翻譯應該是《加德滿都的童話傳說》),講的是一個愛爾蘭詩人,Cathal O'Searcaigh,他是一個公開的同志詩人,最近幾年,年年都到訪尼泊爾的事情。
用傳統的記錄電影拍攝方式,跟蹤被記錄的人物和事件拍攝,用的大約是高清晰的電視攝像機,輕捷方便,不少是逼近人物面部的特寫,肩扛手提的輕便電視攝像機,很容易就掉進賣弄鏡頭晃動的「所謂紀實性」的泥坑,很高興這部紀錄片沒有,它的鏡頭語言非常的樸實實誠,平穩,連貫,連帶它的敘述方式,也非常質樸而穩重。
更因為是紀錄片的體裁,沒有事先的虛構和安排,想一想我們這個真實的世界,不是電影佈景,不是電腦虛構,我們這些真實的人物,不是電影明星,不是豪門恩怨,也一樣可以有如此微妙,如此細緻的豐富表情,可以被攝像機鏡頭捕捉,因此非常吸引人,也很發人深省。這部紀錄片的價值之一,就是如此真實而深刻地,表達了我們人類的各種情感,各種微妙的情愫。
我真的很感謝這部紀錄片的製作者,讓我有機會,關心照片中的人類同胞之外,更關注我自己的內心。
人物之外,這部紀錄片,還剪輯了不少靜美的風光照片,包括尼泊爾眾所周知的高大雪山,和愛爾蘭的綠色原野,紀錄片中的人物,在這些場景中活動,有時候是一些非常廣非常闊的遠景,有時候是沒有人物的空鏡頭,都反襯出我們人類的渺小。而更有藝術情調的,也更有像徵意義的是,我們在自然中的所作所為,都在群山綠水的拷問之中。
這種藝術手法,和尼泊爾的藏傳佛教中的多神教教義,信奉山神水神之類的信仰,也很配吧。
值得一提的是,這部紀錄片還配以用心而細緻的音樂。是悠長的簫聲,或者什麼別的非常簡單的吹奏樂器,樂聲單調,卻不枯燥,反而非常純淨,像是專門為那些尼泊爾男孩子們所做的主題曲:他們的眼神,他們的笑容,他們的謝意,甚至,包括快到劇終片刻,他們的張惶失措,或者無言的憤怒,都如同這些音樂一樣,單純,純潔。
本來尼泊爾這個世界之巔的寧靜平和國度,一向有世外桃源的美譽,加上拍攝的人物,特別是當地的那些剛剛成年的男少年青年,都那麼純潔平和,溫和,善良,也笑,也哭,也感恩,也送別,卻從不囂張,這部紀錄片,片名中又有「童話」二字,自然應該是一派風清月白的「美好」,好像片中的人物,片中的故事,一切都非常的平靜圓滿。
紀錄片的主角,是善良的西方訪問者,一個到處撒錢幫人的西方人,給這些片中出現的男孩子們購物,送他們自行車,選購新的衣服,帶他們上飯店消費,甚至,更深層次,更親密的關係,認他們做認領的兒子,幫他們出錢租賃店鋪,經營生意,幫他們結婚成家,甚至,和他們的妻子,他們的小孩,一起玩耍。
如果這麼拍,如果這麼剪輯,如果這部紀錄片,到這兒就終止,打印好劇終的字幕,The
End,也很好,也沒有什麼,記載了一個人,記載了他的一段生活,也已經很「有意義」了,就如同這個同志詩人,回到他的國家,愛爾蘭,上電視,接受採訪,講述他的遊歷經歷,海外見聞,當地人物,甚至,透露一些他的同志艷遇,都是有觀眾,有收視率的。
何況,這部記錄片的導演、製作人,我應該寫下她的名字,以示我的敬意,她是個女性,叫Neasa Ni Chianain,沒有什麼例外意外,她也是一個普通意義上的西方人,她出現在她自己的紀錄片中,一樣的金髮碧眼,網上關於她的資料不多,唯一查實的事實是,她也是一位愛爾蘭人。
所以,這樣一個電影導演,其實是和她記錄的人物,那個愛爾蘭詩人,有相似的文化背景,這部記錄片的大部分敘事,都是在用他的視角,站在他的立場,採用他的解釋,來講述他的故事,他在愛爾蘭故土的初戀,悲劇性的結局,深刻的傷痛,他在尼泊爾發現的療傷歷程,他對尼泊爾的文化宗教民俗的喜歡愛好,他給愛爾蘭觀眾介紹的尼泊爾文化,他跟這些尼泊爾男孩子的友情友誼,彼此的關照和依戀,如同前述,美好得如同一首田園詩。
但我們的女導演,也確實是一個西方人,有著西方人一向的冷靜客觀,有著西方宗教悲憫情懷,也有著西方科學精神的中立,和對真相的追求,這才有了這部紀錄片的峰迴路轉。
在紀錄片的最後幾分鐘,美好故事的最後的真實結局,稍微轉換一個角度,在愛爾蘭詩人離開尼泊爾回愛爾蘭之後,再去採訪一下他的那些尼泊爾男孩子們,稍微聽一聽對方的講述,對方的視角,對方的感受,故事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完全出乎觀眾我的意料之外,真的是「真實生活,比虛構的戲劇,更戲劇」,非常震撼。
我當然很想將這個所謂的意外,一點一滴地分析給我的讀者看,但對一部電影,做評論,做預告,最需要牢記的是,不能干涉損傷讀者以後觀影的觀感。事先透露劇情,誰死了誰活了,應該是做影評的大敵,是最違反專業精神之舉。
還是跟讀者們分享我自己的我身邊的人和事吧。
看完電影,我身邊有一個洋人模樣的觀眾,因為我在跟同伴聊這部電影的觀後感,他插進來,語帶譏諷地,對我和我的同伴說:真是典型的,愛爾蘭天主教教導出來的懺悔傳統啊。
我看著說話的人,我一下子明白了,他字裡行間,他譏諷的所謂懺悔傳統,一定是指,這部紀錄片的導演,那個在片中追問愛爾蘭詩人的女導演。這位在加拿大的多倫多,對著我們的女導演及其不屑的洋人評論者,他的禿頂,他的失去形狀的胖胖體型,他年華已逝的年紀,甚至,他小知識分子不修邊幅的隨意打扮,都和這部紀錄片中的那個愛爾蘭同志詩人,很像,很接近,很形似,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是一個級別的西方同志,是一起去東方,泰國、越南、菲律賓,還有,這個紀錄片記載的,尼泊爾,尋找年輕美貌男孩子的「同行者,同路人」,他們真的是一路同行的「同志」。
身為亞裔,身為口口聲聲為平等權利而奮鬥的我,其實對這樣的西方人,這樣不思悔改的言論,非常生氣,非常氣憤,非常不滿,可是我,也許,就如同西方世界對待東方民族的刻板印象吧,就如同這部紀錄片中的那些尼泊爾男孩子們,對待自己的憤怒,對待自己的不情不願,對待世界的不公不平,我也一樣的忍聲吞氣,也一樣的,只有沉默的無聲抗議。
真想上去,扇他一個耳光,這樣的表達,永遠只在我心底,只在此刻的電腦屏幕上,只在他的背後。
最後我想說,青春美好,美貌美好,純潔美好,淳樸美好,溫和的個性,感恩的情感,都很美好,年輕健康的身體美好,我們的性,更美好,請您,請所有的人,西方人,東方人,請大家,要細心細緻,要珍惜愛惜啊!
《加德滿都的童話傳說》預告片
線上觀看《加德滿都的童話傳說》(片長5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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