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e

安徒生（Hans Christian Andersen）的童話故事──《國王的新衣》，相信大家耳熟能詳。

我常在想，如果時空轉移，我們來到故事場景，現代人有誰敢說當國王穿著他的「新衣」出場時，我們不會歌功頌德，有誰敢說如果我們拒絕歌功頌德，但我們不會是另一群選擇沉默的人群？

無論歌功頌德，無論沉默不言，對於看故事的的局外人來說，都是不可思議又荒謬的。只是當局者永遠有一套支持荒謬的理由。

我們害怕孤立，我們恐懼枷刑，結果「誠實」是一個虛假的概念，講真話變成一種虛構事件。

我們或許 不能想像為何群眾可以那麼怕事無知，對國王的新衣竟然可以讚不絕口，我們笑話他們。

百年千年以後，如果有人翻讀21世紀初的東方同志歷史，是不是也會不可思議為何有那麼多同志，成千上萬計，竟然可以在社會誤會同志不正常與怪異時，沉默不言，拒絕現身闢謠，甚至有者還假扮異性戀？

我們的社會瀰漫恐懼的文化。

文化其實是有「民意」基礎的，只是這種「民意」是根基於個體的孤立恐懼與恐怖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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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初的法國人托克維爾（Alexis de Tocqueville）旅遊美國，寫了一本《論美國的民主》，尖銳深刻地指出：「當社會環境狀況總是保持相同的，一般流行的意見便如巨大力量般成為每個人的精神重擔；這種意見包圍著個人，不只引導著他，而且壓迫他；這已經不再是社會形式的作用，而是形同社會的政治法律。當人與人之間變得相似時，個人在面對所有人的時候，就會軟弱無力。由於個人無法將自己與他人分別開來，一旦個人與群體對抗，個體馬上驚慌失措沒有把握。他不只是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能力去對抗，甚至懷疑自己有沒有權利去對抗。而且，一旦大多數人說他是錯時，他已早就準備承認自己是錯的。」

這段文字，一百五十多年後，依然如暮鼓晨鐘。

我們當中有許 多人不敢做自己，因為以為自己是少數是異類，越多同志以為自己是少數，越少同志願意現身，越少同志現身，越多人以為同志是異類。

這是一個邪惡的循環，加強偏見，補充霸權。

我們害怕孤立，我們以為文化是一陳不變的，我們甚至以為文化是「天生」與「自然」，殊不知我們每一個人都是文化的創建者與文化的鞏固者。

我們以沉默支持現有的文化，我們的無言，其實是在宣傳現有文化的合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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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同性戀不是我們的文化，說這種話的人不懂歷史。

用電腦寫作是中國人的傳統文化嗎？女人纏足是我們的文化，我們是否死都要捉住不放？三妻四妾豈不是中國人的文化，我們現在是否準備捍衛這種文化？女人念書考博士從政做官，又豈是我們的文化，我們是否要把女人都趕進廚房？

對了，子孫滿堂，生十胎八胎算是人類過去最普遍的文化了，干嘛現代那麼多人搞甚麼家庭計劃或節育的？

這些歷史事實，再再說明文化不是一陳不變的，反文化也不是甚麼該殺該死的大罪。反對同性戀的人不要再以「文化」之說胡扯一番。

同志們更不應繼續悲觀，以為我們將註定一生可憐，一輩子不可能有出頭天。

不害怕孤立，就可能推翻秩序，就可能催生新的文化。

我常覺得與前人相比，我們幸福太多了。

過去的人，為了講真話，為了創建新文化，上刀山上火柱，這些異議份子，有哪個是有好下場的？

我們這時代講真話，做一個誠實的人，至多是遭人白眼，但這些人我們大可不看不理。

如果縱使如此，我亦不敢堂堂正正做自己，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我們豈非活得太窩囊？還虧我們當中許 多人還放洋讀了那麼多年的書，簡直是讀書讀到牛背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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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是由我們創建的，如果同志不為同志說話，如果同志不捍衛同志的權利，誰會為我們說話？

我們的幸福其實是掌握在我們的手中，我們其實是可以忍受譏諷與譴責的，一旦走了出來，我們會發現許 多恐懼是自己嚇自己，現實未必那麼可怕。

其實，走出來，又可能有多可怕？眾叛親離？

我走出來前讀了一句話，給我很大的震撼，也給予我很大的勇氣走出第一步。

有一名同志說：「如果你的朋友真愛你，你誠實地走出來後，他會更愛你。如果他在你坦白後不愛你，那這個朋友從一開始就不是你真正的朋友。」

我害怕孤立嗎？

我還是有一絲恐懼的。只是我知道恐懼源于孤立，恐懼是異性戀霸權的詭計。

我知道我不可能孤立，因為世界各地，同志無處不在，We are everyw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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