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演繹的故事,只當是水仙神話的插圖,不動聲色把「自戀」詮釋得驚心動魄。
後來我當然在銀幕上看到《奧菲爾》(Orphee)。鏡子原來是穿梭陰陽界的門,不得其門而入的男主角癱瘓在邊疆,略一失神,已經跌進那一面的世界。在腦海浮起的是另一位大師另一部作品的名字:英瑪褒曼(Ingmar Bergman)一九六一年的《Through a Glass Darkly》。當時直譯《黑暗穿過玻璃》,多年後才知道,翻譯者不但混淆了實物,也誤會了題旨。那是出自《聖經》的一句經文,指人生在世,對神的認識糢糊不清,如同陰黯鏡子所見,要直到與衪面對面的一刻,才會清澈澄明。知識獲得提點,可是感情滯留不前,那六個方塊字易請難送,永遠膠貼在記憶。熟稔到一個程度,乍見高克多(Jean Cocteau)搬神弄鬼,馬上覺得它們切合身份,自作主張替它們覓得新歸宿。
到冥界的旅程,的確是黑暗穿過玻璃──同期還有一部現在業已湮沒的歐洲片《死亡生隻蛋》(Death Laid an Egg),殊途同歸。古老傳奇移植到二十世紀中的巴黎,折射的當然是另一個時代的精神,高克多自己也開宗明義宣稱,傳奇不受制於時間。對一個迷戀表象的膚淺觀眾來講,不受制於時間的更是那面鏡子,要不然不會隔了幾十年,它又施施然借屍還魂,當了Morrissey一張單碟的封面。叫《這個迷人的男子》(This Charming Man),尚馬里(Jean Marais)伏在陰間的地上,真身其實是倒影,血肉之軀遺落在從前。
有信仰的人等待鏡子的映象水落石出,無神論者只好把對照當作遊戲,切切實實在自己的臉上看到死亡一步步逼近。今天比昨天老,可是今天又比明天年輕,瓶子是半空還是半滿,由插花的人決定。高克多大概會把這種謬論歸納為可笑的「赤裸主義」,空空如也的廉價哲理,說了等於沒有說。他把詩人定位為「無需寫作的寫作人」,營營筆耕的文字牛羨慕歸羨慕,可沒有膽量效顰──存在的意義,在於將一頁頁的空白,填上不分行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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